昨天夜里我被风雨之声惊醒,欣喜不已,同时想到如此寒夜,帮我挖水灌田的两位大叔必定辛苦万分。土地干旱已久,种植亟待开始,然而大理洱海保护严苛以后,为保障苍山泉水补益进海,传统的山泉灌溉不被允许,偶尔山上放水下来,数家争抢,为了尽可能的得到灌溉的机会,只能在深夜人少时引水入田,即便如此,也需要上上下下沿着田埂守护,以免被抱着同样想法的人将水流截走。去年我也曾做过这事,那一晚明月高悬,山风如鼓,一向怕黑的我扛着锄头走在田埂之上,随着月光下的流水蜿蜒而行,心中既有逸兴也有怅惘。不过这种事情,我今年可不想再做了。
雨水滋润过的土地看起来如此舒展,简直就像人喝酒高兴一样,舒舒服服的令人羡慕的躺着。不时一阵雨云飘落,风带着寒意,但清爽极了。短短半个月核桃林已经一片绿意。栽苗,播种,抬头看见山意迷蒙,内心的焦躁好像消失了大半。现在土地上是这些可爱的小苗——各种辣椒、西红柿、南瓜和甜瓜,但很快他们就会淹没在蘩缕的海洋,那是在雨季疯长的野草,在我没有成为农民之前我曾赞叹过那小小白花的可爱,但现在我已经在为2个月后和他们的战争胆战心惊。
宝盖草、田旋花、野荞麦和蘩缕,是不可战胜的田野金刚。如果我是个诗人的话,其实它们值得赞美。
宝盖草大面积盛开的时候,春天其实还只是个节气。那种毛茸茸的紫色蔓延着,映衬着背后尚有积雪的山峰真是美极了。
然后田旋花像一个个温柔的水泡绽放在土地上。像牵牛花但比牵牛花小巧可爱,藤蔓依依,粉粉白白。扯下一支,你就会发现它白胖的根茎在地下有个庞大的王国,整个土地其实都属于它们。
野荞麦开细碎的白花,在夕阳下随风摇曳的样子好像电影慢镜,死而复生只要一场雨。他们在初夏开花,比他们更早开放的是野生种铁线莲,它们在雨后散发出浓烈的令人晕眩的味道,然后在深秋结出毛茸茸的种球。
还有鼠曲草,节节草、鬼针草、莲子草、野豌豆、秧秧草.....在这几年里,我认得的野草朋友比人还多,如果我和它们有个朋友圈,我会看见什么呢?——它们除了赞美土地也会经常抱怨鼹鼠而不是我,因为我,我们,人类,实在太微不足道:昭和草能借一阵清风将它的后代遍布山谷,蘩缕的种子可以在土壤中沉睡年以等待合适的生长时机——它们的胜利是有原因的,我认为它们是在享受土地,而非像人类在利用。
日常的工作之外,我最大的享受是在小木屋的阁楼上睡个午觉。田野里的风吹起白窗纱,窗外的核桃树传来鸟鸣,我躺着,山也俯下身子。如果是薄阴或者小雨的天气,这甜美的休憩简直可以抵得住十日辛劳。近来我已经对人类的精神世界完全失去了好奇,却日渐沉迷在草木之中,如果最终我选择相信空虚是人类的根本,那么余生不如付与野草闲花,山川湖泊。
我也不太相信所谓灵魂的事情了。如果万物有灵,我宁愿选择做一颗能够一睡年的种子。有人说植物也有意识和智商,我可不信,头脑总是带给人类虚假的幻觉和骄傲,以为这是个好东西。沉默的、生长和死亡都天真的、不可战胜的野草,它不需要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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