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伴随着立春的脚步,辛丑牛年即将来到。牛耕田,是辟地之物,所以丑属牛。我国有着上千年的农耕文化,自古以来,牛以耕耘为主。在南方,牛下水田;在北方,牛犁土地。《周易》中称牛为“坤卦”的象征物,代表生养万物的大地,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史书记载,每到立春节气,人们都会举行“鞭打春牛”的仪式,以示春耕开始,寓意“鼓励耕作”与“一年之计在于春”,同时期盼今年是个好丰年。牛与大地交织出一首绿色的旋律,演奏出一曲春天的畅想。
沧海桑田牛耕不尽
《春牛图》是天津杨柳青年画的代表作之一。画面上,几个眉清目秀的牧童骑在牛背上嬉戏,或持柳条,或携桃枝,或挥小鞭。老牛目光坚定,奋蹄向前。民间有说法,春牛身长八尺,象征农耕八节(春分、夏至、秋分、冬至、立春、立夏、立秋及立冬);四蹄象征四季;尾长一尺二寸,象征一年12个月。柳条象征春天,鞭长二尺四寸,表明一年24个节气。按照传统习俗,每到立春日,家家户户都要贴上一幅《春牛图》。
《春牛图》表现了人们心中对丰收的希望,对幸福的憧憬以及对风调雨顺的祈求,更彰显出我国源远流长的牛耕文化。
商代甲骨文中,“犁”字形为牛牵引犁头启土之形。清代《蕉轩随录》“书人字后解”也说道:“万事万物起于牵牛。”
西周时期还没有出现牛耕,当时的农业耕种主要以人力为主,牛或者马等牲畜主要用于拉车。最早记录牛耕的古代文献是《论语》。在《论语·雍也》中记载:“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意思是孔子对仲弓说,犁地的牛生的小牛是赤色的,毛色好,角也长得漂亮,如果就因为是犁地的牛生的牛,身份有问题,不用它来祭祀,山川都不忍心了。《论语》形成于战国前期,应该说在孔子所处的春秋时期,用牛犁地的现象就已经存在了。
春秋战国时期进入铁器时代,在农业方面也逐渐出现了铁制农具。由于铁器比较厚重,单纯地用人力耕种的速度非常慢,人们就开始用驯化的牛来耕种土地。牛耕带来的好处首先是深耕,深耕能比较彻底地消灭杂草和病虫害,能改良土壤,避免土壤水分流失和营养物质大量损耗,还能加大吸收人工施肥、水利灌溉的能力。其次是取代了用人力踩耒耜翻土的劳动。由于牛的力气大,耕种田地的时候省时省力且效率高,同时又能够减轻人类耕种时的危险性,便于大量开垦荒地,从而提高粮食的总产量,为人口持续增长提供了粮食保证。所以从理论上讲,牛耕技术是农业发展的一次重大改革。
在《战国策》中提到赵国平阳君赵豹劝诫赵王避免与秦交战时,历数秦人在经济、军事、政治方面的强势,其中经济上强势的重要一点是“秦以牛田”,即秦人用牛犁地。秦自商鞅变法后国力始盛,在农垦方面大力推广牛耕,极大地促进了秦国农业的发展。尤其是郑国渠的修建,使关中沃野千里,人们普遍使用取代木制农具的铁制农具和养殖耕牛来耕种田地,粮食产量激增,关中地区也成为天下重要的粮仓之一,为秦国一统天下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到了西汉时期,牛耕技术已经比较成熟,铁犁开始广泛使用。据《汉书·食货志》记载,汉武帝时期,西汉农学家、搜粟都尉赵过发明了耦犁,在长安地区教农民“用耦犁,二牛三人”,北魏农学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也说“赵过始为牛耕”。到了西汉晚期,出现“二牛一耕”,大大提高了耕田的效率及土地的利用率和生产率。铁犁和牛耕技术的结合,成为汉代农业发展的强大动力,促进了当时社会经济的全面繁荣。
魏晋以后,“一牛一耕”的普及推动了牛耕的发展,个体农耕的农业生产模式成为农耕经济的发展趋势。到了宋代,牛耕在南北方的主要农耕区得到了广泛推广。宋代犁耕的普遍使用,铁犁的进一步改良,铁刃农具的创制和推行,使农业生产得以快速发展。
如今,我国一些地区仍然使用牛耕技术来耕作农作物。由此可见,牛在农耕技术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推动了历史的进步和人类文明的发展。
牧笛声声牛鸣悠悠
牛以其独有的特性成为中国农耕的主要劳动力,几千年农耕经济所形成的观念对耕田畜牛十分推崇,逐渐形成了我国特有的牛文化。尤其是牛的那种吃苦耐劳、默默奉献、忠诚无私的精神,早已感染了无数文人墨客为之咏叹。
“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羸病卧残阳。”这是宋代名相李纲的诗作《病牛》。诗中将牛的艰辛劳苦与高尚品德描绘得淋漓尽致,同时也借牛言志,暗喻了自己的节操。
北宋诗人梅尧臣在《耕牛》中写道:“破领耕不休,何暇顾羸犊。夜归喘明月,朝出穿深谷。力虽穷田畴,肠未饱刍菽。秋收风雪时,又向寒坡牧。”诗中描写了耕牛辛勤耕耘,农民辛苦劳作,表达了诗人对劳动人民的同情。王安石也有一首诗对耕牛赞曰:“朝耕及露下,暮耕连月出。自无一毛利,主有千箱实。”
“渴饮颍水流,饿喘吴门月。黄金如可种,我力终不竭。”唐人刘叉的《代牛言》把辛勤的广大劳动者比喻成牛,以拟人化写法写出牛对人类的勤劳、忠实和任劳任怨的特性。
除了歌颂牛的品质以外,在很多古诗词中,牛的形象常和田园、家乡、牧笛联结得非常紧密,牛似乎成了田园诗的“代言人”。
“牛得自由骑,春风细雨飞。青山青草里,一笛一蓑衣。日出唱歌去,月明抚掌归。何人得似尔,无是亦无非。”唐代诗僧栖蟾所作《牧童》,以轻灵浑朴的笔调描绘出田园村野的风光情趣,读来犹如欣赏一幅优美安详、恬淡静谧的水墨画。
唐人吕岩也有首《牧童》的诗:“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广阔的原野绿草如茵;晚风吹拂着野草,还没见归来的牧童,却先听见悠扬的竹笛声,笛声时续时断,随风飘扬。牛背上牧童的村笛,总是能够勾起人们对田园牧歌生活的无限向往。
“咄哉牛儿,心壮力壮,几人能可牵系。为爱原上,娇嫩草萋萋。只管侵青逐翠,奔走后、岂顾群迷。争知道,山遥水远,回首到家迟。牧童,能有智,长绳牢把,短梢高携。任从它,入泥入水无为。我自心调步稳,青松下、横笛长吹。当归处,人牛不见,正是月明时。”南宋张风子的《满庭芳》就像一幅富有浓郁生活气息的画卷,语言朴实无华而又饶有风趣,读来忍俊不禁。词的最后竟又生出几分怅惘,牧童和他的牛儿都归去了,再也找不见,连那笛声也散了余音,表达出词人对田园生活的留恋和羡慕。
而关于牧童与牛最为知名的诗,莫过于清代袁枚的《所见》了:“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寥寥几笔,就把牧童骑牛的形象刻画得十分传神,充满生活情趣,成为不朽名作自在情理之中。
迎春鞭牛劳作不息
唐代诗人元稹在《生春》诗中写道:“鞭牛县门外,争土盖蚕丛。”鞭牛,即鞭春牛,又称鞭土牛,先“鞭”而后“争”,是古代送冬寒迎新春风俗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古以来,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非常重视农业生产,而鞭春牛则是古代春耕生产的前奏。
春牛是用泥土塑造的,造土牛的习俗可以追溯至周代。《周礼·月令》记载,农历十二月“出土牛以送寒气”,那时的土牛是寒冷的象征。后来发展为用特制的鞭子打做好的土牛,“以示农耕早晚”。到了汉代,“造土牛以劝农耕”,土牛成了春天的象征,故又称春牛。彼时鞭春牛风俗已相当流行。立春日清晨,百官送土牛于城门外,官员执鞭击土牛,以示迎春。鞭春牛之后,老百姓哄抢碎牛的散土,认为“土牛之肉宜蚕,兼辟瘟疫”。争来抢去,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鞭春节”或“鞭牛节”。
宋代以后,鞭春牛更加普遍。宋人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记载:“立春前一日,开封府进春牛入禁中鞭春。”宋仁宗颁布《土牛经》后,鞭春牛之风日益活跃,由宫廷、官署而遍及乡里,使鞭春牛风俗传播更广,以至成为民俗文化的重要内容。“小儿著鞭鞭土牛,学翁打春先打头”,南宋杨万里《观小儿戏打春牛》一诗生动地记述了宋代鞭春牛活动。
宋代鞭春牛时四门均都打开,各出土牛,牛身饰彩,鼓乐相迎,由人装扮成主管草木生长的句芒神,鞭打春牛。官员行礼,一方面宣告包括农事在内的一年劳作的开始,一方面祈祷当年的丰收。宫中也举行由皇帝主礼的“鞭春”仪式。百姓们则纷纷上前抢夺碎牛散土等物,以兆利市。时人认为,“得牛肉者,其家宜蚕,亦治病。”。为了满足百姓喜欢春牛的美好愿望,弥补一些人未抢到土牛的遗憾,府前左右还专门仿效制作泥塑小春牛出卖,引得人们争相购买。《岁时广记》载:“立春之节,开封府前左右百姓,卖小春牛,大者如猫许,漆涂板而牛立其上;又加以泥为乐工,为柳等物。其市在府南门外,近西至御街。贵家多驾安车就看,买去相赠送。”于是,春牛不仅是迎春仪式上的主角,也成了新春之际的吉祥物。而在不搞鞭春仪式的广大乡村,人们盛行在墙上贴春牛图,以观四时节序。
到了明清时期,鞭春牛活动蔚然成风。据清康熙年间《济南府志·岁时》记载:“凡立春前一日,官府率士民,具春牛、芒神,迎春于东郊。作五辛盘,俗名春盘,饮春酒,簪春花。里人、行户扮为渔樵耕诸戏剧,结彩为春楼,而市衢小儿,着彩衣,戴鬼面,往来跳舞,亦古人乡傩之遗也。立春日,官吏各具彩仗,击土牛者三,谓之鞭春,以示劝农之意焉。为小春牛,遍送缙绅家,及门鸣鼓乐以献,谓之送春。”
鞭春牛,一般以四人抬泥塑春牛为象征,由春官执鞭,有规劝农事、策励春耕的含义,也是喜庆新春、聚会联欢的形式。男人们“鞭春”时,女人们“戴春”,她们头戴色彩艳丽的头饰,也用裁剪的春燕、春蝶做饰物,老人和孩子则不忘“咬春”,也就是吃春卷和春饼。
牛是春耕的主力,从古至今它都要抢先登场。而作为牛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鞭春牛”则是民俗记忆中的一道靓丽的风景。如今,这一古老民俗依旧在我国很多地区流行。立春清晨,农户把酣睡中的耕牛牵来,用鞭子在牛身上象征性地抽打几鞭;也有人不用鞭子,而是用手在牛背上拍打几下,以示让牛振作精神,在新的一年里继续为农业生产效力,同时祈盼风调雨顺。然后,农户牵着角挂大红花的耕牛下田,开启了春耕第一犁。这一犁下去,是禾黍飘香、五谷丰登。
(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