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撞邪了。
我竟从端庄文雅干净利落的大小姐,变成了邋里邋遢不修边幅的臭男人。
头发跟杂草似的堆成一团,混杂着尘土与草屑。
波棱盖儿和胳膊肘儿的衣服都是破的,露着黑不溜秋的柳絮。
脚上的草鞋只装得下脚趾,脚后跟拖在地上。
人不人,鬼不鬼,缩在路边都被人嫌弃。
虽然这副身体高大挺拔强健结实,可身上却有不少可怖的伤疤,想来前半生活得很是凄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被我那神神道道的未婚夫下了咒?
他不想娶我,却又不得不娶我,便用这般恶毒的方法对付我?
男人就男人吧,邋遢就邋遢吧,其实,当个乞丐也挺好的。
太阳底下一坐,眼前破碗一摆,叫声“叔叔阿姨大爷大妈,可怜可怜我吧”,总能混口饭吃。
总比被爹娘关在家里当囚犯好,也比嫁给讨厌我的男人当摆设好。
就在我寻找破碗烂碟,想专心当个乞丐之时,竟然有人叫我“大少爷”。
还不是一个。
嗯???
我转身,回头,发现是两个衣衫褴褛满脸污渍的小伙子。
“你们在叫谁?”我傻愣愣地问道。
“当然是叫您呀,还能有谁?”其中一个小伙子不解地看着我,追问道:“大少爷,您没事吧?您的声音怎么......”
糟糕,我轻咳几声,指了指喉咙,表示嗓子不舒服,好歹遮掩了过去。
另一个小伙子指了指码头,调侃道:“大少爷,您怎么还不去扛麻袋,咱们下顿的饭钱还没着落呢。”
哎呀娘呀,我竟然是个要靠扛麻袋养活两个随从的大少爷?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摸着干瘪的肚子,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码头,尝试着扛麻袋。
见别人都半蹲着,等麻袋放在背上,我也有样学样地蹲下来。
“哎哟——”
结果,麻袋太重,一下便将我压倒在地,爬都爬不起来。
可恶,我还没能完全操控这具身体呢,哪里干得了重活儿?
不行,我不要靠扛麻袋讨生活,我要回家。
我必须弄清楚:是谁害我的灵魂穿进男乞丐身体?
我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住着别人的灵魂?
夜幕降临,我偷溜到家门口,竟看到了未婚夫康九荣。
此刻,他正站在明灭不定的灯笼下,张着嘴,瞪着眼,像个二傻子。
而他面前,站着我。
确切地说,是我的身体。
好一会儿,康九荣才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真的是我心爱的柴乐华,而不是那个讨厌的白雨薇?”
什么?我的身体里竟是情敌柴乐华的灵魂?
还有,这两个狗男女,竟敢在我家门口私会?
哦,也对,在我家人眼中,是我白雨薇和康九荣这两个未婚夫妻在交谈,我家人巴不得我俩能好好联络感情呢。
柴乐华用着我的脸,笑得娇娇柔柔:“是呀,我的身体虽是白雨薇的,可灵魂却是柴乐华的。难不成,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她的声音如夜莺般清亮甜美,却透着一股子勾人的韵味。
她竟然还敢用我的杏仁眼,向康九荣抛媚眼?
可康九荣的脸却青白不定,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待眼前的女人。
灵魂虽是他心爱的白月光柴乐华,可身体却是他讨厌的蚊子血白雨薇。
他到底该该喜欢呢,还是讨厌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进入白雨薇的身体?”康九荣难以置信地追问道。
他虽然很喜欢柴乐华,可让他对着我白雨薇的脸发花痴?他实在发不出来。
表情变得很古怪,低垂着眼眸,不想看我的脸,只想听柴乐华的声音。
我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康九荣搞的鬼,那幕后主谋是谁?
柴乐华的灵魂在我身体里,她的身体里又住着谁的灵魂?
柴乐华委委屈屈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就变成这样了。我如今成了白雨薇,可以正大光明地嫁给你,你不想娶我吗?”
说着,她用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没泪的眼角,小模样儿越发楚楚可怜。
恶心得我恨不得扑过去打她一顿。
我性子直爽,行事干脆,最看不惯她这般矫揉造作。
如今,她竟敢用我的身体勾搭我的男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柴乐华伤心,康九荣连声说道:“我当然想娶你,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
他一脸“让我抱白雨薇的身体我怕我会死”的表情,显然对我万分嫌弃。
我却万分恼怒:这个柴乐华,不想着回到自己的身体,竟想利用我的身体嫁给康九荣?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搞鬼?可她哪来这么大本事?
我正想继续听下去,寻找蛛丝马迹,没想到两个随从突然出现,一左一右架住我,将我架来了码头。
“大少爷,奸细快出现了,按您的计划:由您负责抓人,我们两个前后策应。”其中一名随从压低嗓音,飞快地说道。
另一名随从点点头,郑重叮嘱我:“大少爷,奸细狡猾,您务必注意安全,保重自身为要。”
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两名随从已然消失不见,身形如鬼魅。
只留下我一个人满头问号,不明所以。
抓奸细?我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靠扛麻袋讨生活的乞丐吗?
抓奸细这种事,不是应该由刑部或大理寺负责吗?
我对着这副身体又摸又掐,发现他身强体健全是肌肉,手掌粗糙全是老茧。
怎么看都不像吃不饱穿不暖的乞丐,反而像训练有素武功高强的军人。
而刚才那两个小伙子灵活干练,眼神锐利,哪里像普通随从?
完了完了,我死定了,趁奸细没出现,我还是快点溜吧。
就在我趴在地上,悄悄向码头外爬行之际,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好巧不巧落在我旁边。
他黑衣黑面,手握利剑,宛如暗夜中的恶魔。
我只能无助地缩在墙角,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刷拉”一声,黑衣人割开眼前的一个麻袋,伸手在里面掏了掏,掏出一块折叠的兽皮。
他见四下无人,立刻将兽皮塞进怀里,却没有马上离开。
我吓得一动不动,只希望他快点走。
没想到,他轻哼一声,突然抬剑向我砍来,声如洪钟,很是粗豪,“计如鸿,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招。”
计,计如鸿?我这具身体的主人,竟是刑部神捕计如鸿?
完了完了,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能惊动神捕计如鸿,说明这奸细阴毒狡猾不好对付。
我如今落在他手里,焉有命在?
我抬头望着奸细,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捕捉到他阴狠发亮的眼眸,“我不是......”
眼看剑刃就要劈向计如鸿的头顶,奸细的嗓音突然变得妩媚而轻柔,比柴乐华的声音还要魅惑诱人,“讨厌,你这般呆呆地望着人家,人家会害羞的。”
此言一出,害我硬生生打了个寒颤,身体不由自主地翻滚,堪堪躲过这一击。
娘呀,这奸细到底是男是女,怎么还会变声呀?
就在这时,两名随从竟自扑向奸细,对我大叫道:“大少爷,快动手。”
若我真是他们口中的大少爷计如鸿,三面夹击,必能一举擒拿奸细。
只可惜,我不是计如鸿,不懂武功,根本动不了手。
见我瘫在地上,一脸惊恐,奸细那迷人的桃花眼一转,呵呵笑道:“呵,计如鸿,你何时变成软脚虾了?还是说,你想故意示弱调戏我?”
调戏他?这奸细可真会脑补。
奸细语气无辜,可动作却狠辣无比,恨不得将我劈成十瓣八瓣。
见他仅用两招便将两名随从打倒在地,我只好跪地求饶:“我不是计如鸿,求你饶了我吧,你好好听听我的声音......”
“你,你......”奸细被我女子的嗓音惊到,顿时收了剑,困惑地打量我,好一会儿才轻笑道:“计如鸿,没想到你也学会了这变声的把戏,是想与我夫唱夫随吗?我喜欢,跟我走吧,我一定好好疼你。”
他又恢复了粗豪的嗓音,怎么听都像个彪悍的男人。可对着计如鸿的身体,却能说出这般恶心的话。
什,什么?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怀疑这奸细是个变态。
见他伸手抓我,我拔腿就跑,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可奸细却如蛆附骨,声音几乎在我耳边响起,又变成了女子魅惑的嗓音,“你逃,我追,原来你喜欢追逐游戏,巧了,我也喜欢。”
我:“救命呀,我真的不是计如鸿——”
就在生死存亡之际,一道身影从远处飞来,手握铁尺,迅如闪电。
他的脸隐在朦胧月光下,看不清楚,只能勉强捕捉到他飒爽的英姿。
他虚晃一招甩开奸细,一把搂住我的腰,腾空而起。
微风吹在我身上,衣发清逸飞舞,此情此景,真是一场惊艳而浪漫的相遇。
他的手臂那般结实有力,他的体温那般灼热温暖,我怦然心动,觉得这才是真男人。
我将脸埋在他怀中,双手搂住了他的腰。
就在此时,月亮穿透云层,照在奸细脸上。
他只看见一个身形纤细的红衣姑娘,抱着一个人高马大的邋遢男人。
邋遢男人还臭不要脸地将脑袋埋进红衣姑娘颈间,一脸娇羞,小鸟依人。
“呕——”他被恶心吐了。
我抬头看向救我的英雄,“呕——”,我也恶心吐了。
这哪里是什么真男人,分明是我的死对头——柴乐华。
她的双凤眼微微上扬,清澈而无辜,却透着一股暗送秋波欲说还休的勾人劲儿。
身上虽穿了一件男式红衣,却掩盖不住凹凸玲珑,性感而丰满的身形。
一看到柴乐华这张妩媚动人的脸,我便生理性厌恶,更别提跟她肌肤相贴搂搂抱抱。
“柴乐华,你放我下去。”我宁愿被奸细杀死,也不想欠柴乐华人情,否则,非被她拿捏死。
奇怪的是,柴乐华何时学会了这般高明的武功?
柴乐华一边跟奸细交手,一边低头看我,轻笑道:“原来你认识这具身体的主人,太好了,我们稍后再聊此事。”
声音低沉而磁性,很是动听。
表情真诚而温润,透着从容与淡定。
难不成,柴乐华身体里的灵魂竟是计如鸿?
利剑与铁尺在我耳边交锋,发出“刷刷锵锵”的声音,吓得我缩在计如鸿怀里,躲避喷溅而来的火星。
奸细似乎也听见了计如鸿的声音,突然变得暴躁而阴狠,不知是在质问我还是质问红衣女子:
“计如鸿,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计如鸿轻抬铁尺,挡住奸细的利剑,轻笑道:“呼兰霖,我可没空跟你玩把戏,要么你主动投降,要么我打到你投降。”
柴乐华本是个妖艳美人儿,此刻的表情却变得自信而张扬,很有气势。
见红衣女子一举一动皆跟计如鸿相似,且发出计如鸿的声音,而我却只有计如鸿的外貌,毫无计如鸿的气概,
呼兰霖眼睛一眯,从怀中摸出一把淬毒的暗器,“嗖嗖嗖”向我射来。
口中恶狠狠地骂道:“既然她才是计如鸿,那我便把你这个冒牌货杀掉。”
我好委屈。
这个愚蠢的呼兰霖,竟然要伤害计如鸿的身体?
一旦计如鸿的身体被杀死,我的灵魂会不会也跟着灭亡?
可呼兰霖却看向计如鸿,桀桀笑道:“女儿身,男儿心,计如鸿,你如今这个模样,我可喜欢得紧。”
啊,这个变态。
柴乐华,不对,计如鸿将我放在地上,挺身挡下所有暗器。
当然,不是用身体,而是用铁尺。
他右手一挥,甩掉暗器,如闪电般向呼兰霖攻去。
呼兰霖被私情所扰,根本不是计如鸿的对手,十几个回合后,便被计如鸿抓到。
“呼兰霖,你擅入中原,偷取情报,罪不可恕,说吧,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计如鸿不愧是神捕,刚抓到奸细,便开始逼问幕后主谋。
我躲在他身后,一脸佩服。可落在呼兰霖眼中,便是一脸花痴。
呼兰霖被五花大绑按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只能转动着眼珠,看看我,又看看计如鸿,反问道:
“计如鸿,若我猜得不错,你的灵魂穿进了这位红衣姑娘体内,而你体内则变成了一个只会哇哇叫的没用鬼女人,是不是?你们中原人都这么变态吗?”
我黑线:谁是只会哇哇叫的没用鬼?还有,到底谁更变态啊?
计如鸿非但不恼,反而笑道:“你猜得不错,可能猜到我是怎么做到的?”
神捕就是神捕,不放过任何寻找解决之道的机会。
呼兰霖最爱看计如鸿这聪明算计的神情,这样才称得上是他的对手。
可此时此刻,他失手被擒,怎么可能有好脸色,表情有些扭曲,“计如鸿,你为了抓我,竟修习换魂邪术,哼,我果然不好对付吧?不过你等着,等老子学会这招,也用在你身上......”
我实在跟不上呼兰霖的脑回路,心想:变态,你误会了呀,这可不是计如鸿的计谋。
计如鸿笑问道:“原来你还知道这是换魂邪术呀,你也想学?跟谁学?这可不是烂大街的法术,很少人会的。”
“哈哈哈,这法术有不可描述的后果,你竟然为了我去学,该说是我的荣幸吗?”
呼兰霖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固执地认为计如鸿为了抓他而使用邪术,恰恰证明他厉害。
计如鸿不以为意,反而附和道:“是呀,我就是为了你才学的,你可是那位淳于王爷的人,难对付得很,我总要出其不意。”
“哼,不是因为王爷我才难对付,而是因为我本来就难对付。”呼兰霖颇有些自豪,不知不觉间便被计如鸿套了话。
这淳于王爷总想破坏两国和谈,便派呼兰霖来京城盗取边防图,以便发起攻击,看来要尽快通知上司。
计如鸿摆摆手,让两名随从将呼兰霖押往大牢,这才与我面对面交谈。
我与计如鸿彼此介绍后,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了解的情况。
计如鸿简单重复道:“白姑娘,照你所说,你的灵魂进入我体内,柴乐华的灵魂进入你体内,我的灵魂进入柴乐华体内,咱们三人彼此互换了身体,对吗?”
我呆呆望着他,点了点头。
我记忆中的柴乐华,虽美丽动人,却矫揉造作,总喜欢扮无辜装可怜,像朵白莲花。
可此时的柴乐华却眼神清亮,笑容坦诚,完全像变了个人,温温润润发着光,看着很舒服。
计如鸿:“既如此,你可知是谁开了这么大的玩笑,将我们的灵魂互换?”
“我也不知道,但我怀疑柴乐华很有嫌疑。她与我未婚夫康九荣有情,却因为家道中落无法成亲。我之前回家,还听到她想利用我的身体嫁给康九荣呢。”
计如鸿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你未婚夫是康九荣?”
“怎么?计大人认识他?”
我好像听爹娘说过,康大人曾被歹徒劫持,是一位神捕救了他,想来应是计如鸿。
如此说来,计如鸿和康九荣认识,也就不奇怪了。
可计如鸿的眼神却这般古怪,仿佛谈及了什么令人讨厌的生物,哼笑道:“何止认识。”
见计如鸿不肯细说,我也不好追问,“计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柴乐华有嫌疑,咱们便找她谈谈如何?”
只要能见到犯罪嫌疑人,就没有他审问不出来的秘密。
“也好,到时你以柴乐华的身份登门拜访,我便假扮成你推荐的裁缝。”
我与康九荣的婚期将近,这段日子,爹娘一直在找裁缝帮我赶制嫁衣。
“好,就这么办。”
计如鸿没有直接带我去白家找柴乐华,而是带我来到了他家。
不是从大门进来的,而是翻墙进来的。
计如鸿心细如尘,不愿让柴乐华的身体跟他的身体走得太近,以免被人撞到,影响柴乐华的声誉。
计家除了计如鸿和两名随从,再无其他人,冷冷清清。
他帮我烧了一桶热水,体贴道:“你先好好洗个澡,我去准备些东西。”
桶中清水冒着热气,我脱掉乞丐服坐入其中,打量水中的倒影。
计如鸿的脸很方正,也很阳刚,本应是一张很有男儿气概的脸,却因为我灵魂的操控,变得有些不协调。
他的胸肌很结实,腹肌足有八块,我不敢再往下看,只能飞快地洗完澡,穿上衣服。
计如鸿的卧房收拾得很干净,透着一股子清新的气息。
我很快便睡着了,睡梦中,竟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一会儿出现康九荣的脸,他骂我:“白雨薇,我讨厌你,不想跟你成亲,你怎么还没说服你爹娘跟我家退婚?”
一会儿出现柴乐华的脸,她也骂我:“白雨薇,你明知道九荣喜欢我,却霸道地占有他,你这不是爱他,而是害他,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我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柴乐华的脸。
我一巴掌扇了过去,嘴里喊着“是康家非要娶我,不是我非嫁不可,有本事你去找康家——”
眼前这张脸才是我真正的噩梦。
没想到手腕被抓住,力道不轻不重,柴乐华的声音包容而温柔,“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这才醒悟过来:眼前之人不是柴乐华,而是计如鸿。
我扑进他怀里,委屈地想哭:“我也想跟康九荣退婚,可是他爹娘不同意,我能怎么办?”
计如鸿身体微僵,随后抬起手臂轻拍我的肩,“好了,总会有办法的,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我猛地抬头,一把抢过他的手,找到小指头勾了勾,奸笑道:
“神捕大人一言九鼎,不能反悔。只要您能帮我退婚,我一定好好报答您,我会做衣服做鞋子,您这辈子的衣服鞋袜我全包了。如果还不够,您娘子和孩子的衣服鞋袜我也包了。”
计如鸿救过康大人的命,若他肯为我求情,我一定能顺利退婚。
计如鸿:“......”
我与康九荣定亲时,并不知道康九荣心有所属。
康大人派人来我家提亲,爹娘不敢拒绝,便答应了。
亲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那时,我只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我拒绝。
甚至连问上几句,都会被爹娘呵斥,逼我回房准备嫁妆,少打听。
每次与康九荣见面,他都哭丧着一张脸,对我爱理不理。
明明是他爹让他陪我散步,他却丢下我不知所踪,甚至故意装病不见我。
后来,柴乐华故意接近我,与我成了朋友,便经常“偶遇”康九荣。
见康九荣愿意陪我们散步,我还单纯地以为他想通了,决定跟我培养感情呢。
没想到柴乐华表面与我姐妹相称,背地里却跟别人说:我抢走了她的未婚夫。
直到这话传入耳中,我才知道她与康九荣之间的恩怨纠葛。
原来,柴乐华的父亲本是朝廷官员,与康大人素有私交,便结成了儿女亲家。
柴乐华和康九荣时常见面,互生情意,最终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
可后来,柴大人因贪污受贿被贬,康大人为了自保,果断跟柴家退婚,转头便跟白家定了亲。
柴乐华和康九荣不得不分开,两人心有不满,却又不敢违抗康大人的决定。
于是,一个以“不理”报复我,一个以“污蔑”报复我。
却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我才是最委屈最无辜的受害者。
我去爹娘面前恳求,要跟康家退婚。可爹娘死活不同意,还将我囚在家里。
一觉醒来,我的灵魂便进入计如鸿体内,开始了这场换魂闹剧。
所以说:人善被人欺,因为恶人欺负不了更恶的人,只能欺负善良的人。
计如鸿换上红裙子,迈着小碎步,很自然地走在我前面。
我则伪装成柴乐华找来的老裁缝,模仿男人走路的姿势。
“计大人,您怎么一下便能学会女人的走路姿势?”我走得很不自在,对计如鸿越发佩服。
计如鸿用团扇挡住嘴,侧向我这边,轻笑道:“查案经常需要伪装,我不但会扮姑娘,还会扮各种人。”
我这才想起来,他之前不就假扮成臭乞丐嘛。
我们两人顺利进入白家,正巧碰到柴乐华这个白莲花,竟然在勾搭我大哥。
不但向我大哥打听我的弱点,甚至还想骗我大哥的私房钱。
自从柴大人被贬为看门小官后,柴乐华便再也不能穿锦衣华服,甚至还需要做女红补贴家用,她缺钱缺怕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碰了碰拳头,便要上前教训她,被计如鸿一把拉住了。
“好了,她现在用的可是你的身体,若你打她,岂不是在打你?”
我暂时忍下这口气,推了推计如鸿,“计大人,你去吓吓她。”
不知道柴乐华看到自己这张脸,会是什么表情。
计如鸿无奈摇头,轻晃团扇,走到了柴乐华面前,“雨薇妹妹,好久不见。”
他的嗓音变得很尖很细,虽然跟柴乐华的嗓音不一样,但一听便是女儿音。
大哥见有客人登门,便借机告辞了,我的院子里,只剩下用着我身体的柴乐华,用着计如鸿身体的我,和用着柴乐华身体的计如鸿。
看到自己那张脸,柴乐华差点晕过去,“白,你,柴姐姐,你来了。”
好家伙,短暂的震惊过后,柴乐华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做起了戏,竟然叫计如鸿“柴姐姐”?
我抱臂站在旁边,等着她受惊。
计如鸿淡淡一笑,恢复了本音,“柴姑娘,我是刑部计如鸿,有些事情想问您,还请如实相告。”
“我身体里为何是一个臭男人?”因震惊过度,柴乐华脱口而出,随后怔住,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饶是她自私自利诡计多端,还是架不住对“计如鸿”这个名字的恐惧。
没等计如鸿解释,我便撕掉脸上的伪装,在旁边凉凉地说道:“柴乐华,你好大的胆子,连计大人都不放在眼里,竟敢隐瞒你施展邪术抢夺我身体的恶行?”
柴乐华猛地转头看向我,眼前明明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可声音却让她惊恐,“你,你是......”
“我的身体是计大人的,灵魂却是白雨薇。”我指了指自己,毫不留情地说出了事实,又指了指计如鸿:“你身体里的可是计大人的灵魂,计大人什么都知道了,如今只想换回身体。柴乐华,你是想现在便将我们的身体换回来,还是去刑部大牢走一趟?”
刑部的恶名可是天下皆闻,无论有罪没罪,但凡进去都要脱掉一层皮,不死也残了。
没人想进去。
得知我才是白雨薇后,柴乐华越发震撼,却辩解道:“你怀疑这一切是我做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我冷哼道:“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为何不想换回身体,竟然还想用我的身体嫁给康九荣?”
“我......”柴乐华自知理亏,最后耍无赖道:“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把我们的身体换回来呀?”
俗话说:相由心生。
柴乐华虽然用的是我的脸,可我却觉得:她的每一副表情都很讨厌。
我从来没这般讨厌过自己这张脸。
见柴乐华也不知道原委,我们便将康九荣叫了来。
康九荣现实中反抗不了父亲,便沉迷于修行,时常跟城外道观的道长们学习道术道法。
什么炼丹术,符咒术,辟谷术之类的,都会一点点。
说不定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能帮忙找到解决之法。
柴乐华给康九荣写了封信,约他在城外道观见面,他策马飞驰而来。
第一眼便去捕捉我的脸,“乐华,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柴乐华指了指站在旁边的我和计如鸿,刚想开口说话,只听康九荣对着计如鸿这张脸,嫌弃道:“计如鸿,我不是说过再也不想见到你吗?你怎么也来了?”
呵,他不但与计如鸿认识,好像关系还不太好。
我撇了撇嘴,懒得搭理他。
旁边传来计如鸿的声音,“你以为我想见到你?”
康九荣盯着我的脸,见我的嘴唇一动不动,不禁疑惑道:“计如鸿,你何时学会腹语了?不张嘴也会说话?”
就在这时,计如鸿突然走到康九荣面前,拿掉挡脸的团扇,对着他的耳朵大叫了一声,“喂——”
我和柴乐华都没想到计如鸿会这般恶作剧,更别提康九荣了。
“哇啊啊啊啊——”因为太过突然,康九荣被彻底吓到,脚下一滑,便向台阶下摔去。
嘴里还不忘喊道:“乐华?不对,你是白雨薇?也不对,你,你才是计如鸿?”
仅一个字,他便认出了计如鸿的声音。
计如鸿伸手拉了他一把,避免他一脑袋磕在台阶上,不死也半残,这才嘲讽道:“康九荣,你除了谈情说爱,还会做点别的吗?你看你搞出来的这些破事儿。”
康九荣头发乱了,衣领斜了,很是狼狈。
他震惊地后仰身体,不知该用何种表情对待眼前的计如鸿。
明明是他心爱之人的身体,可灵魂却是他的死对头。
到底要他如何面对?
站稳后,他一把甩开计如鸿的手,厌恶地皱眉,“那也比你这种没女人爱的老光棍好。”
一想到柴月华身体里是计如鸿的灵魂,他便不想看见心爱之人那张脸,总觉得又闹心又恶心。
老天啊,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惩罚他?
“好男儿理应建功立业,是你目光短浅有脸无脑。”
耍了康九荣一通后,计如鸿心情正好。
我和柴乐华这才知道,康九荣和计如鸿竟是表兄弟,多年前因为一件事反目成仇,自此变成死对头,谁看谁都不顺眼。
康九荣虽学了些道术,却只是个半吊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换魂邪术。
四人决定去找道法高明的青云道长。
没想到竟遇到了青云道长的师兄浮云道长。
“啊,您是前几天向我讨酒喝的那位浮云道长?”一见到浮云道长,康九荣便顿感亲切,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可浮云道长却拐了个弯,向旁边的山崖下走去,假装没看到我们。
“老家伙,你这是想去哪里呀?”计如鸿拉着我的手腕,挡在浮云道长面前,凉凉地问道。
“嘿嘿——”浮云道长抬头冲计如鸿和我傻笑了两声,眼神有些瑟缩。
我很是困惑,这浮云道长听到女子相貌的柴乐华发出男人的声音,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还有,这浮云道长是不是犯了什么法?怎么这么怕见到计如鸿?
浮云道长立马转身,看向康九荣,笑道:“哎呀呀,你不就是那位为情所困,向我求助的官家少爷嘛,见到你太好了,这次你还有什么心愿想实现,我都可以帮你,只要有酒便可。”
“帮,帮我?浮云道长,难不成......”康九荣指了指柴乐华,我和计如鸿,愕然道:“是您干的?”
“那可不是。”浮云道长还挺骄傲,见康九荣一脸错愕震惊,他不解道:“当初不是你说:不想娶白家姑娘,只想娶柴家姑娘,让我帮你想想办法嘛。我这帮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气恼不已,说来说去,康九荣才是罪魁祸首。他竟蠢到找浮云道长帮忙。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浮云道长精神有问题,行事疯癫不循常理?
他能干出什么好事?
康九荣懊恼道:“可现在这样我更没办法娶乐华呀?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浮云道长瞪眼,“是你想跟你心爱的女子成亲,却又没办法跟你不爱的女子退婚,那我便将你心爱女子的灵魂注入你不爱女子的身体,如此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成全了你的好事?你小子,非但不感谢我,还敢指责我?”
我指了指自己,怒道:“那我呢?我呢?您为了成全这对狗男女,便抢走我的身体,还将我的灵魂注入计大人体内?您让我怎么办?”
浮云道长拉起我的手,放在计如鸿掌心,笑道:“你可以嫁给我宝贝徒弟啊,你不是喜欢威武雄健的男儿汉吗?我便送你一个。”他指着柴乐华的脸和腰,振振有词道:“你瞧瞧这脸,这身材,哪里配不上你?”
我语塞,我是喜欢威风凛凛的英雄好汉,但这臭道士也不能当着计如鸿的面说出来呀,真是没眼色。
等等,计如鸿竟然是浮云道长的徒弟?难怪浮云道长这么怕他。
等等,师父怕徒弟?好像也挺奇怪的。
计如鸿无奈扶额,扫了我一眼,对浮云道长说道:“师父,您就别闹了,这种事总要让人家姑娘心甘情愿才行,哪有用邪术强迫的?”
我看向计如鸿,颇有些无语,“计大人,您是不是抓错了重点?”
浮云道长用力敲了敲计如鸿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师父我送你这么好一个娘子,让你有人疼有人爱,简直一石三鸟,妙哉妙哉,你还敢嫌我?”
“我看你是想给我找点事做,不让我管你吧?”
浮云道长爱喝酒,爱惹事,平日里计如鸿总管着他,没想到一个没看住,他便闹出这么大的事。
浮云道长的脑子似乎又乱了,他拉过计如鸿的手放在我左手中,又拉过柴乐华的手放在我右手里,嘻嘻笑道:“一个清纯美人儿,一个性感尤物,乖徒弟,你喜欢哪个便娶哪个吧。有本事两个都娶也行,总之不要再来打扰我喝酒。”
我甩开两人的手,苦笑道:“浮云道长,我不是计如鸿,我是白雨薇。”
康九荣最看不得计如鸿占据柴乐华的身体,气急败坏道:“道长,您被闹了,快帮他们换回来吧,只要您帮他们换回来,我再送您一车好酒。”
一听有酒,浮云道长的眸子立马亮了,抬头看了看天,叹息道:“哎呀,这可不是想换便能轻易换回来的,需要适当的时机和适当的地点。这样吧,只要你们在月圆那晚,跪在九峰山上的福天观前真诚祈求,便有可能换回来。”
“道长,您这不是耍我们吗?”康九荣怒了。怎么可能仅靠祈求便换回来?
“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我信了。你家的好酒都归我了,我会自己去取的,给我留好了。”说着,他便飞遁而去,也不知道又去哪里逍遥了。
四人别无他法,决定去爬九峰山。
“但在去之前,我有一个计策。”计如鸿对康九荣说道:“可以让你和白姑娘退婚,重新跟柴姑娘订婚,你要不要试试?”
虽然不想听到计如鸿的声音,但康九荣还是屈服于他给出的诱人计划,“什么计策,你说。”
计如鸿对我和柴乐华说道:“两位姑娘暂时在道观休息两日等待月圆,我与康九荣有事要做,保证按时回来。”
我不知道计如鸿打算怎么做,但相信他定能让我与康九荣退婚。
月圆那日傍晚,康九荣和计如鸿一前一后归来。
两人似乎解开了心结,关系虽算不上好,倒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康九荣几乎是跑到柴乐华面前的。
本想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可一看到我的脸,便放弃了。
“乐华,我爹答应我跟白家退婚,与你成亲,婚期都定下来了,你开心吗?”
柴乐华岂能不开心,泪流满面。
见两人这般开心,我有点嫉妒,总觉得无论是被爱还是爱人,都很不错。
只可惜,没人爱我。
计如鸿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包点心,轻抬我的下巴,笑道:“开心点,能摆脱讨厌的男人,对你来说也算好事,是不是?”
我点头笑起来,竟忘了挣脱他的手。
“听说你想自己开店做生意,不想困在家里当主妇?”
我又点头。其实,我从小便喜欢做衣服鞋袜,想开一家成衣店,只可惜,爹娘认为我是女孩子,只能相夫教子,不能抛头露面。
“我想,我可以帮你,我知道有家店面要出租,也知道哪里能买到便宜的布料。”计如鸿对京城的一切了如指掌,只要他想,没有什么能难道他。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自己的梦想竟得到了神捕大人的支持,我很是开心。
计如鸿却戏虐道:“你之前答应要帮我一家人做一辈子衣服,这次要答应什么?”
还没等我回答,便听到了柴乐华和康九荣嫌弃的唏嘘声。
在他们眼中,看到的画面是:一个纤细娇弱的女人,在调戏一个身强体健的男人。
场面过于惊悚,令人难以直视。
我这才挣脱计如鸿的手,微红了脸。
康九荣气鼓鼓地说道:“计如鸿,你能不能不要总用乐华的玉手碰触你的臭体?”
计如鸿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握住我的手,带我去爬山。
气得康九荣在我们身后哇哇乱叫,赌气似的握住柴乐华的手。
“计如鸿,你握我女人的手,我便握你女人的手,谁都别想占谁的便宜。”
柴乐华一听这话,一把甩开康九荣的手,要去握我的手,怒道:“你握计大人女人的手,我便握白雨薇男人的手,哼。”
计如鸿可不想跟这两个幼稚鬼计较,竟一把抱起我,向山顶飞去。
“我的身体回来了。”回到自己身体的那一刻,我开心地大叫。
因为太过激动,差点脚滑摔下山去,被计如鸿一把拉住了。
“注意安全。”他握着我的手,没再松开。
而我也反握住他的手,感受他掌心的温暖。
“太好了,我的身体也回来了,比起白雨薇那僵硬的身体,我还是喜欢我自己的。”柴乐华欣喜地转着圈圈。
“我也喜欢。”康九荣将身心合一的柴乐华拉进怀里,紧紧抱住。
趁康九荣和柴乐华沉浸在喜悦中,我上前几步,以迅雷之势,一人给了他们一巴掌。
“白雨薇,你做什么?”两人捂着脸,对我怒目而视。
我冷哼道:“这是报答你们的。康九荣多次抛下我,浪费我很多时间,该打;柴乐华欺骗我的感情,在别人面前污蔑我,更该打。如今,扯平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看着康九荣和柴乐华脸上的巴掌印,计如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问道:
“我工作总是很忙,成亲后可能会身不由己怠慢你,不会也要挨巴掌吧?”
“怎么会?挣钱养家是正事,我也要努力挣钱呢。”此话说完,我才反应过来,好像被计如鸿套了话。
他轻笑一声,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跪在福天观前,许下一世情缘。
三个月后,我嫁给了计如鸿,过上了想过的生活。
做生意,挣小钱,逛街,购物,陪相公。
(完——)
#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