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说:初读此文,一下子想到《小森林》里躲避喧嚣世事、在清甜岁月中静静烹饪美食的女孩桥本爱,只不过电影中的日本小森村,换作了福建三明的大田县,惟不变的是熠熠发光的美好食材,以及一颗沉甸甸充盈着惬意的内心。本文作者常居福州,却难忘家乡再简单不过的一汤一饭,是谁走遍山川湖海,却最终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正如作者所说:我们离开了故乡,于是我们拥有了故乡——
25岁以前,我不能明白这样一句话——
我们离开了故乡,于是我们拥有了故乡。
年少轻狂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远方。在福州这座城市暂且扎下根,当时的三坊七巷刚做好复原,我们逛着巷子吃着鱼丸,再喝一碗花生汤,看会儿糖画,买一把油纸伞,该赶末班公车回宿舍了;离开福州的时候,狠狠地控诉这座城市的炎热,我们笑着说自己和烤肉之间只差一把孜然。辗转到了济南,很快就入了冬的一座城市,吃不惯的馒头,受不了的干燥气候,还有那漫天的雾霾,一整日一整日的模糊阳光。
三坊七巷街区图
资料提供:清华大学建筑学院
制图:卜洪权
诗和远方,所谓何样之境界?大抵就是看着陌生的街景思念家乡的一碗汤羹,不能频繁的说回便回,和父母只剩一条视讯的热度。
山河看不尽,愁绪剪不断,
收拾好行囊,我们回家吧。
傍晚,站在山间道上吹风,远方的云写满思念。
1、一碗汤
游子可算是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地方,熟悉的山川草木,熟悉的人烟炊事。何须多言,一碗清炖猪心汤,洗净舟车,是母亲的温度。
母亲炖猪心汤的时候,会加花生,清淡可口,她总把最瘦实的心尖儿部分给我吃。
嘴里的甜还没消匿,已经迫不及待的去小院子里看看每个熟悉的角色——接着山泉水的木桶还是一副经年累月的沉着,花花草草都有了更成熟经世的样子,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过,而时间的痕迹是确凿在它们身上留下影迹,云淡风轻的态度,大抵是我们最后的情绪归宿。
家院里,是父母种的豆藤,还有邻居的瓦片顶儿。
儿时起,这个木桶就一直在院子里接着山泉水。
藏匿在竹林中的屋子,荒凉了很久。
让小外甥穿上仿古的戏服,倒也有模有样。
阳光穿透云层,照亮禾苗的清晨,它们和人类一样努力。
一日昏黄是此刻,藤架上是父亲亲植的锦屏藤。
2、遂入魂
母亲一声叫唤,餐桌上的蒸腾热气便开始了它们的表演——向来不可少的鸡汤,没有凝重的浮油,泛着淡淡的草药香气,是这样一碗汤,锁住了灵魂。
母亲炖了一大锅鸡汤——她花了很长时间饲养的肉鸡;我则想起了无数次远行归来的夜。
论道食俗,最最少不得的便是一碗米粉蛋。红白喜事、亲友走访、生辰寿宴,都少不得这样一份重量级的食物。米粉佐了红糟炒制,加入青菜瘦肉还有特有的红菇,再配上两珠红糟腌的白水蛋,仪式感颇足。
父亲生日那天,我说我们拍张照吧,他说好。
米粉蛋
拍下这张照片的时候,我想我有责任把这些传统都记录下来。
既少不得米粉蛋,同样少不得大米捶制出的米粿。倘是加了鼠曲草,便成了绿油的草粿。民间的智慧,在这个时刻总是显得尤为璀璨。
丙申除夕,我们一起还原了旧时家乡米粿的制作过程。
加入这鼠曲草,米粿就会变成翡翠般的草粿。
纯白的米粿,承载了儿时所有和节日有关的回忆。
父亲和堂妹一起演绎了旧时除夕之日的氛围。
米粿端上了桌,烤鸭就要跟着出才合乎礼数。父母自个儿养了几只肥鸭,放在柴火灶里熏烤了好一阵子,香味扑鼻,慢着,翅膀可要留给我!
米粿的好搭档,烤鸭肉切了块儿摆好盘,可要开席了。
没有酒恐怕才是最不合乎礼数之事,母亲亲酿的杨梅酒,从倾倒出的那一刻,就停不下手了。入口之柔顺,甜润中透着些许酒劲儿,让远游归来的自己,在异乡的愁绪都浇了个遍才好。
家院里不知何年植下的杨梅树,每年杨梅都会如期而至,母亲酿了许多酒,总少不得这一盅清甜。
被尘世间的纷纷扰扰迷糊了太久,总会记不得山林间的生灵缥缈。清晨起个大早,顺着山间羊肠,一路迷蒙,也一路欣然。
山间道儿,晨间迷雾茫茫。
倘是刚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雨,才是最可人的时候。山间泛着清透的空气,隐约着草木香,似乎触摸到了自己的灵魂,想象着穿过湖泊是不是就会忽逢桃花林,抑或到乡翻似烂柯人也好,闯入仙境,亦是此生幸事一桩。
近不可及,远不可触。
3、四季暖柔肠
才食过重五的肉粽,却念起季春的野树莓,一颗颗,一朵朵,藏在野草堆里,藏在田间短涯边,清甜得很。
家乡的碎豆肉粽,是心中很重要的寄托。
山里的树莓,颗颗晶莹。
可巧,闽境里的树莓都是山间彤彤的正红色,滇境内的树莓也不如此,他们那儿,树莓是明眼的黄色。
在云南的深山里找到的黄色树莓。
既没得正点儿上的口福,眼下正是吃木槿花的好时候。家中前院后院都少不得有株余木槿花,打从仲夏开始,每天清晨都在枝头热闹,像素素秀女,也是人间仅此一时。
后院的木槿花
洗了一篮木槿,粗茶淡饭,刚刚好。
用木槿做了木莲豆腐,好生媚艳。
母亲把木槿花洗了净,佐了她自己腌渍的酸菜,清炒了一盘,嫩滑的口感,隐隐的花香花甜,都入了腹。
清炒木槿,也是奶奶在世时一直会做给我吃的菜肴。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每每读起《山中书事》总会幻想多出场景,究竟是何样之怡然?
兴许,正是——
春日之徐徐拂面桃下藏伊人
夏虫之鸣鸣扰心柳中淡暑气
秋田之灿灿周身果里数徜徉
冬酒之柔柔护眉柴门掩炊烟
春日,雨落芳菲处。
春风,欲窥诗书。
春雨轻柔,瓣瓣入情。
梨落人间,素雅一房。
立秋,母亲做了茄子炒肉。
食桃啃秋,要开始添衣了。
秋色大抵就是如此罢
冬日的湖泊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来源:国家地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