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曲草

注册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

太行风丨大山回响 [复制链接]

1#

河北日报客户端

贾大山作品《梦庄记事》

年2月20日,早春,雨水,过正定。

车窗外,宁静的街巷慢慢掠过,风,已携带了暖意,花开的时节不远了。

倏然,《花市》里那个卖令箭荷花的姑娘,从我的脑海中蹦出来,笑盈盈地站在眼前。她多么朴实、俏皮,聪慧又狡黠啊!她走出正定的街巷,走进中学课本中,被广大读者所熟悉,我也被她深深地吸引。她是贾大山先生塑造出的文学人物形象之一,她是那样秉持正义,又生动有趣,在鲜花的海洋里,这个经典的河北女性形象多美啊!我的眼光不觉在街巷中睃巡,她的身影说不定就在我们的身边……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伴着《恋曲》的音乐,我在母校河北正定师范学校的教室里捧读《红楼梦》。周日,常常背着一个小相机周游正定城的名胜古迹,寻访“九楼四塔八大寺、二十四座金牌坊”的踪影。当时,最常去的是新华书店,最爱去的是荣国府,特别好奇的是“三山不见、九桥不流”这句话。想弄明白“三山”在哪里?何谓“九桥不流”?

当时没有互联网,信息的获取不如现在方便。还是学生的我们,信息大多靠老师们提供。不记得何时,一位语文老师给我们推荐贾大山的文学作品,《取经》那时似乎还不曾理解得深刻透彻,但《花市》等文章一下子就吸引了我。

在古老美丽的正定城,我没有找到“三山”,后来才知道,那是指正定历史上曾被叫作恒山、常山、中山,是名而不是山。但我找到了一座文学的“大山”,一个模糊的文学梦从那时起渐渐滋生。

多年后,我选择了文学,贾大山先生的学生康志刚也成为我的同事。在诸多文学大家的笔下,我的那些记忆碎片,一点点清晰起来。

我最喜欢的《花市》,大山先生在创作谈里有细致的讲解。他说,这篇小说是年春天写的,“我有个毛病,写了两篇之后,总喜欢放在自己的床下,压它一段时间,让它降降温,过一阶段,再拿出来修改。直到10月份,《河北文学》一位姓张的编辑来约稿,我把《花市》给了他……《花市》一下子可热闹起来。先是四川人民出版社选入《小说佳作选》,随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山东、山西、河北等省市电台都广播了这篇小说,《河北文学》接二连三发了三篇评论文章。据说,当时著名医院养病,发高烧39度,看到《花市》后,高兴地从床上跳下来……”

这个幽默的细节,我觉得并不夸张。文学的强化治愈功能是毋庸置疑的。在这篇文章里,我明白了文学的真实与虚构的关系。其实,真实的花市里,是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头在卖花,而小说中换成了一个20多岁的姑娘。艺术的魅力在于想象,孙犁先生说,不能胶滞于生活。《花市》所反映的背景是真实的,就是改革开放初期,农民手里有了钱,竟然买起花草来,这符合生活的真实。艺术需要结合自己的生活才能大胆地进行创作,是真实生活的火花闪到作家的脑海中,触动了作家的灵感。

大山先生质朴的小说以及这样的创作谈,把创作经验都告诉了我们。许多作家特别是石家庄作家群都受益匪浅。康志刚更是得益于大山先生的教诲,他说,正是贾先生领他进了文学这扇门。

那时,青年康志刚在正定县一家工厂当工人,而贾大山已是正定县文化局局长,更是当时全国知名的作家。年初冬,康志刚带着自己的作品去县文化局拜访贾大山。贾大山没有任何架子,留下稿子并和他聊了很长时间。一个月后,康志刚从县文化馆得知,他的作品发表了,贾大山还表扬说:“这个小伙子很有艺术灵性。”这极大鼓舞了他的创作热情。不久,康志刚又带着自己创作的短篇小说《这里,有片小树林》找到贾大山,在他的指点下,这篇作品修改了六遍。康志刚回忆说:“通过那次修改,我有些明白了怎样才能写出好文章。”后来,这篇小说刊发到了《河北文学》杂志上。就这样,一个小说作家就在古城正定成长起来,随后,一大片文学的“小树林”茁壮成长起来。如今,他们都已经成为石家庄市文学创作的主力*。

在近年石家庄作家群里举办的文学活动中,我参加最多的是“学大山,写人民,出精品”系列活动。贾大山系列短篇小说《梦庄记事》的故事发生地——正定县西慈亭村,成为作家们深入生活的基地。

有一年,槐花盛开时节,循着淡淡的花香,我们又来到西慈亭村采访。上世纪六十年代,贾大山插队下乡来到这个小村庄,一住就是七年。半个多世纪过去,他留下的文学之声,依然在西慈亭乡亲们的耳边回响。乡亲们甚至说《梦庄记事》的人物原型都能和村里人对上号。

大山的乡邻故友,谈起他的往事更是津津有味、滔滔不绝。乡亲们最难忘的是大山家深夜仍亮着的窗口。每逢年头岁尾,“过年得给老百姓来个乐头儿”,便成了大山的责任。寒夜沉沉,大山在专心地写剧本、编小戏,困得打盹儿,醒来发现被子滚到煤火上烧着了……急忙救火,之后,他依然“风雷疾,路茫茫,心潮激荡”,在屋里一遍遍走着台步,把步子、唱腔精确到极致……为乡亲们呕心沥血抒怀的他,并不在意那些剧本将来或许只能在村中泥土台上,由“草台班子”演出。

对待文学创作,贾大山就是精益求精的工匠。他执着坚守,亦稳如大山。他写好的小说放在褥子底下反复沉淀,字字珠玑,一词不易;他用手中的笔反映现实、书写人民,感染着我们。他曾谈到那个年代的农村爱情,“农民最需要的不是什么爱是不能忘记的,而是吃饭穿衣盖房子娶媳妇儿,所以农村小说最重要的是真实,是反映现实,再创新也不能离开这个道理。”

他用特殊的幽默质朴,坚持着现实主义的创作。

年,我在北京鲁迅文学院读书学习,在读《我的鲁院》这本书的时候,发现了贾大山的名字,他来鲁院进修的时候,适逢改革开放不久,鲁院那时还叫中国作协文学讲习所。发现在鲁院进修的多位作家笔下,“神似东方朔,家傍西柏坡”的贾大山同学,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记忆。

比如,韩石山这样写大山的严谨认真,“他也记笔记,很工整,很慢,一节课下来也就那么几行。但他听得很认真,眼眯着,嘴瘪着,眼角朝下撇着,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偶尔端起茶缸子,连看也不看,抿上一口又放下,仍是连看也不看。”

贾大山在文学讲习所学习时,文坛正流行意识流的创作,大家都在学习讨论。大约是过麦秋放假后,大家重回课堂,聚在一起谈创作心得。大山也写了一篇,一本正经读给大家听。他的同学、作家陈世旭回忆,小说的内容是描写一个水利工地上开展学大寨动员大会的场面:“草帽句号草帽句号草帽句号藤编的草帽句号布的草帽句号麦秆编的草帽句号白色草帽句号与黄色草帽句号新的草帽句号半新不旧的草帽句号破了檐儿的落了顶儿的草帽句号写了农业学大寨的字儿和没写农业学大寨的字儿的草帽句号……”大家起先凝神听着,以为贾大山是在文学讲习所有了长进,得了什么西方写作秘传……渐渐地,大家哄堂大笑起来,他仍一本正经地继续读他的意识流……

作家王安忆回忆,那时大家已笑得前仰后合,而他始终不笑,坚持将小说读到底。他以农民式的狡黠表达了对这些半生不熟的现代小说观念的怀疑,其中是有一些保守,可是也包含着坚守的态度,坚守他一贯遵守的经典叙述原则。那种以创造人物与故事为最终审美的叙述原则其实是很难的,对作者的想象力、生活经验以及语言能力都是永不歇止的挑战……直到他终年,他都没有向叙述的严格性妥协过,他不多的那些小说,无一不是遵循经典的原则。

大山先生坚守经典叙述的原则和认真写作的精神,执着于自己的艺术理想和审美追求,探寻着人性的美好和乡野的纯净自然。这一切无形中成为感召我们前行的力量。我们传承着“严格的叙述”,踏踏实实深入生活,认认真真坚持创作。

记得我写《梦想家园》这部报告文学的时候,走访了河北一百多个村庄,交了许多农民朋友,一时间,发现自己的情感发生了许多变化。比如梨花盛开的时节,我去赵县采访,体验了几天梨农生活,归来后的一个早晨,一连几天降春雪,心里非常着急,马上拨通一位梨农的电话,问正在授粉的梨花会不会冻伤,是否影响秋季产量……从此以后,住在城市里的我变得非常关心阴晴雨雪,关心每一位农村朋友的生活和命运。也因为这种情感的变化,我的书更多地被基层读者所喜爱。

前些年我写《寻找平山团》,历时五年,辗转一万公里,采访了多位抗战老兵和烈士后代,抒写歌颂一个个普通的子弟兵。当我和90多岁的老战士一起泪流满面地回忆那些烈士的时候,心灵会在震撼中经历一遍遍洗礼……我的情感随着笔触发生了巨大变化,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心,让我克服重重困难,调查所有的史实,打磨好每一个句子——我要对得起那些为国流血牺牲的人民英雄!

为此,我们的收获也很多。作品的畅销、获奖,被改编为影视剧,皆是因为把根扎在脚下深厚的沃土里。大山先生常说的“生活之中得来”从来不虚。因此,我每每下笔,皆怀感恩之心。

年初春,正值创作盛年的大山先生去世,亲朋故友无不悲痛惋惜。更为遗憾的是,他生前没有出版过一本小说集。

康志刚曾回忆:“贾大山老师生前,床头时常放一本书,是那种小开本、装帧设计淡雅朴素、最适合在枕边阅读的书,那是孙犁的小说集《白洋淀纪事》。什么时候,也能出版一册这种版本的贾老师的作品集呢?这也是我和贾永辉(贾大山长子)共同的愿望。想不到,花山文艺出版社和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年,贾大山的第一本小说集问世,花山文艺出版社的编辑们十分用心,让设计师到西慈亭村参观了贾大山的故居,从一面老墙、一棵老树、一砖一瓦中,捕捉大山老师当年生活与创作的痕迹,由此,图文并茂的《贾大山小说集》开始在读者中流传。

年,花山文艺出版社还出版了康志刚编的《贾大山文学作品全集》。在这部厚厚的作品集中,我们读到了铁凝、徐光耀为该书撰写的序言,读到了大山先生精美隽永的小说名篇。随着这些图书的出版,贾大山的作品引发了文坛持续的

分享 转发
TOP
发新话题 回复该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