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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丽散文她是我闺女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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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音乐:阎维文-母亲是条河

她是我闺女

文/肖丽编辑/磐石

长劲了……护工姐幽幽地说。

是长劲了我,是心里长劲了。我心里这样嘀咕。

娘,两岁时的我阔鼻子,大嘴巴,溜光的脑袋,满脸英雄豪杰的气势。您是我年轻优雅的母亲,正坐在我对面。我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是一小盆刚煮熟开包的蛤,我的小胖手指头从盆里捻起一个蛤往嘴里一抿,再一个,又一抿……娘,您笑得香甜——你笑您刚满周岁的闺女竟有如此吃的本事……

娘,可是我还是想做您的儿子。

我想拥有弟弟那么一抽屉的小人书。娘,我怎么可以一本小人书都没有呢?甚至连借阅的权利都没有。娘,您根本不知道,我天天像小偷一般瞅着小姑的行踪,她一离开,我就在大衣柜里东翻西找搜出她藏着的一本本称为“毒草”的小说,一得手就赶快翻几页囫囵吞枣吃下去,稍有动静赶快原地放好离开大衣柜。一个十岁的孩子这样反反复复做着见不得阳光的行为,是否就是我童年孤僻爱哭的直接原因?

娘,您瘫痪前是有预兆的,您的右腿突然间就无缘无故疼起来,几天后就不得不拄上了拐棍。医院诊疗的时间里,咱母女俩有幸昼夜在一起聊天拉呱。那天晚上,您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金娜,你怎么就成了作家呢?我无言以对。娘,我喜欢每一朵花开,也能听懂每朵花开的声音。所以我记录我表达,就这样,不过如此。就在我写这篇小文时,突然想起小时候的那些“毒草”大人书来!娘,我是这样感谢没有小人书的童年,感谢所有的缺乏与忽视。

但是,娘,十足吃货的我好想拥有弟弟怀里抱着的那两个大火烧。我本来也是拥有一个火烧的权利啊!您每次回家来,总是带着两个的,您怎么可以都让弟弟抱着,只是掰一小边儿给我呢!娘,您不知道,当您递给我那个小边边时,小碎渣渣直往下掉,我的心那个疼啊!

娘,我好想睡在您的怀里,让您搂着我暖着我,而不是睡在您的脚下,寒冬腊月抱着您冰块子一般的脚。还有还有,我与弟弟干仗之后,你全然不在乎真实的原因总是一味的怪罪我……

可是娘,我是您的闺女。

我是您的长女。我生人的那个傍晚,大雨滂沱。医院,雷声雨声里,守着刚刚来到人世间的我。父亲来了,他骑着自行车穿过黑暗穿过雷雨,他精疲力尽。当他浑身淌水站在我们的床边,得知您生了个闺女时,他的脸瞬间就拉长了,嗫嚅说要去招待所换件干衣服。

那个夜晚,若不是对面病床好心阿姨送给您一碗鸡蛋,您就会饿着肚子一直等到第二天快晌午了,奶奶拐着小篓和父亲一起来看我们才会有口吃的。

母亲,对不起!我不想做您的闺女,我不想一出生就让您因我受委屈。

母亲,您是这样聪慧,能歌善舞。胶东抗战胜利时,您跳着战斗舞胜利舞迎接凯旋归来的勇士。您是那个娇小的领舞者,一脸纯情与娇媚。在胶东某个红色纪念馆我看到了一张照片: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腰系红绸,舞着,笑着,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是青春的美丽与活力。她的容颜是这样酷似您,那是否就是少女的您,是哪一位战地记者留下了关于您青春美丽的记忆?

母亲,您是短跑运动员。你会口琴、手风琴好几样乐器。您随便拿过任何一首乐谱就会唱出歌来。您干着家务哼唱时,父亲就会停下手中的事情痴痴地听,对我说:你妈唱歌多好听哪,你怎么不像你妈?

村头街口,织花边的姑娘媳妇们说笑着在忙活。您经过,站在旁边一小会,就让某位姑娘媳妇站起来,您坐过去,然后那些小棒槌在您手里飞舞起来,看得我眼花缭乱。娘,您织的花边半点不走样,这让那些以此手艺为生的姑娘媳妇们没有不啧啧称奇的。娘,您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事情吗?您教过几乎中学里所有的课程:语文,数学,地理、历史,就连音乐体育课您都教过……

我是您的闺女,但我可不像您连吵架都不会。每当新学期开始,某个班安排不下去,校长总是找到您:曲老师,您看,这个班实在没人能接,还是您接着吧!您总是那样平和地说声“好”。您一辈子好像就像就会说“好”。和父亲红脸时,就会躲一边掉眼泪,从来不会反驳几句,更不会吵闹。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吗?我可是脾气满满个性满满的哦。走路带风!皮糙肉厚!我不喜欢活成您的样子。

您最大的遗憾竟然是没有做过飞机。我与弟弟在北京有那么宽敞的住房,几次与您儿子女婿商量一起护送您与父亲走一趟北京,只因父亲不许,您就没有去。现在您瘫痪在床,未坐飞机成了您终生的遗憾。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吗?我是那种拉起行李箱就出发,穿着高跟鞋嘚嘚嘚像头小鹿,穿行在月台机场不迷糊的女人,是那个诗与远方想找就一定会找到的女人。

我是您的闺女吗?从小,每当我与弟弟干仗时,奶奶就会指着我说:医院抱错了的。您总是嗯嗯地跟着奶奶点着头,竟然没有半点纠正的意思。娘,您是我娘吗?我不喜欢这时侯的您,您让我自己都常常怀疑我真的不是您的闺女。

可是,我还是您的闺女。

那天您回奶奶家,吃饭时,一家人围着桌子,我端过自己的碗,筷子在碗里翻找,您惊讶地望着我,我说:奶奶!怎么没黑面汤呢?(地瓜面条叫黑汤)

您愣了一下,慢慢放下了筷子和碗。那个晚上,您破例让弟弟睡在你脚下,我被您搂在了怀里。灯熄了,隔壁的奶奶打起了呼噜,娘您小声问我:娜,你都喝地瓜面汤吗?

嗯,奶都给我地瓜面汤!上面盖勺白面条。

娘叹息一声,那晚您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却很享受母亲给我怀抱的温暖,那是只有弟弟才配享有的幸福啊!

娘,如今我能抱起您来了,其实是两只胳膊托起您。我必须这样做,我不愿意与护工姐一个抬腿一个抬膀子像拾掇物件一般把您挪到轮椅上。每一次,我一边托起您来一边想象着小时候您抱着我的姿势,所以,每当我运着力气托起您时心里是这样地美,就像那晚被您搂在怀里那蜜一般的感觉。

娘,您知道吗?

一定是这样的,您能感觉到闺女的全部心意。每次我抱您时,您的那只会动的手臂就乖乖地搂紧我的脖子,头尽力贴着我并不丰满的胸。

娘,我优秀的娘。您从昆嵛山走出来,沿着母猪河一路走到文城,开始您的求学之路。这是您拿命换出来的,因此,您记住了您的异父异母的兄弟!

您天资聪颖,竟然考上了那时遥远的文城师范。女孩读书,还要读到这地步,这是解放前的社会所不能允许的。姥爷坚决不同意,这个小时候就烦女儿,差点用枕头捂死当时只有四岁的您的爹,让闺女念书就够意思了,怎么会同意您念到这地步呢?于是您绝食!一天、两天、三天,奄奄一息。姥爷黑着脸就是不松口。这时候,您的兄弟站出来了,他是后姥姥带来的儿子,他跪下对亲妈哀求:妈,让我姐念书吧!要不她就死了。我不要姐死!

后姥去求姥爷:让闺女念吧!闺女儿子谁有出息都是咱的孩啊!姥爷终于答应了姥姥的哀求。娘抱住兄弟痛哭。是这个后娘带来的二弟救了自己的命啊,更重要的是还有一生的希望与梦想。

从此,二舅陪着娘往返于家与文城之间。要回家了,娘沿着母猪河边往大山深处走,那里是她的家。眼见西边太阳一点点下沉,越来越快,娘的小脚跟头流星迈得越来越快。就在落黑影的时候,娘对着远方那棵大树放声喊:兄——弟——

姐——大树回音,无数的乌鸦扑棱棱飞起,向着树后的大山四散。

二舅总是这样在娘回来的路上,估摸落黑影的地方,爬上最高的那棵梧桐树,骑在树杈上向着姐来的方向眺望。三年间,二舅就这样陪着异父异母的姐姐读完了师范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

娘的记性很差了。她渐渐地不记得一些人了。弟弟到她床边俯下身问:我是谁啊?母亲端详了半天高兴地说:你是我兄弟!弟弟一脸悲哀:我天天在妈身边伺候,妈竟然连儿子也认不出来了。

我想明白了,妈萎缩的大脑留下的就是二舅,是那个提她求情,让她读书,让她实现理想的又一生幸福的兄弟。

妈妈渐渐地谁也不认识了。老爸到她面前来,堆出灿烂的笑脸,无限温柔地问:认识老头吗?老妈盯着老爸仔细地看,看了又看,好半天才迟疑地回答:兄……弟?

面对老妈急速下降的记忆力,护工和我只得常常逗引她,让她说话。有一天,我问她:我是谁?她看了我一眼不搭理我,我就扮个怪样自问自答:我是谁?想起来了吗?对呀,我是您小妹呀,娜的小姑!母亲又看了我一眼,不做声。护工姐附在娘耳朵边大声问:她是谁?

突然,老娘大声喊起来:她是我闺女!

这声音如此有爆发力,惊得我不轻。娘怕我们没听见似的,又喊一嗓子:她是我闺女!我——闺——女——!平生温柔平和的母亲从来就没有用这分贝说过话,今天竟然如此嘹亮,如此高亢!

嗯嗯,娘,我是您闺女!乖!正确!完全正确!我把头俯在娘干瘪一如搓衣板状的胸膛上搓来揉去:娘啊!我的娘!我是您闺女,一辈子都是您闺女!

年5月12日完稿于乳山金水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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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丽,山东威海乳山市人。高级审计师,财*经济师。审计局退休干部。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威海市作协会员。年至年荣获“山东省散文学会优秀会员”;其系列精华散文作品入选《胶东散文十二家.肖丽卷》,并获得“胶东散文十二家优秀作品奖”。

自年起创作散文、诗歌作品。著有散文集《峡谷里的百合花》。散文与诗歌作品分别发表于《海外文摘》《当代散文》《中国审计报》《山东审计》等刊物;散文作品入选《当代散文好生活好散文优秀作品选》《当代散文年专辑》《胶东亲情散文选》《胶东散文年选》《胶东散文年选》《胶东散文年选》等文集中。另外,《中国作家网》《当代散文》《世界作家园林》《胶东散文年选微平台》《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首都文学》等网络平台也推出肖丽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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