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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微刊酒师小说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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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作家·文坛新秀

(一)

黔北沟壑纵横,小县城零星的分布在沟壑之间巴掌大的缓平地段,地级城市遵义因为红色文化的缘故,闪耀在并不富足的黔北,但这个故事的地点不是这一座黔北最大的城市,而是黔北沟壑纵横间的一座小城。一场大雪之后,世界覆盖了一层白皑皑的棉被,老态龙钟的李匠缓慢地踩在雪地上,由孙子李智国牵着回家,退休以后,李匠回到了老家。他将县城的房子卖掉,所得的钱款给二十五岁的小儿子交了房子的首付和现款给他买了一辆奥迪。在老家,李匠同大儿子住在一起。

李智国牵着爷爷粗糙的手,一脸快乐地走在雪地上,不时的提醒着爷爷慢点,一阵呼啸的北风卷起散乱的雪花在空中盘旋,有些树的棉袄被风吹落,露出光秃秃的褐色皮肤,如同一个看过了世界的人,沉稳地站在大地上,如一朵精巧的腊梅,在阳光中热烈的绽放。

李匠和孙子抵达了大儿子家,儿子一脸沉静地坐在炉火旁看着电视剧,儿媳瞟了一眼李匠,露出不愉快的表情,李智国叫了一声爸妈,便坐在一旁。李匠微低着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一个人坐在卧室的床上,微闭着双眼休息。这时候,孙子淘气地跑了进来,围绕在爷爷的床前说:“爷爷,爸爸说你不是种地的,那你是做啥子的嘛?”

“爷爷过去是酒师”

“酒师?”

“就是酿酒的人。”

李匠嘴唇微微地说出了酒师两个字,回想起刚进入酒厂酿酒的时候。他给孙子和自己回忆着这个故事。

当年我考上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乡里,被扣了下来,说是家里成份不好,不让上,我家里过去是地主成份,因为这个我的爷爷在批斗之后,跳崖走了。那时我躺在床上哭了几天,眼睛红肿,父亲叫我不要哭,我没有听继续哭着,结果父亲打了我一顿,第二天我就再也没哭出声,爷爷的去世是我第一次感到非常难过的时候,第二次便是大学录取通知书被扣在了乡里,我跑到了乡*府,进了乡长的办公室,乡长是个和善的人,听我讲述来的目的之后,他无奈地说:“小伙子,你回去吧?这是*策,我们也无能为力。”

乡长说完,埋头看文件,一个年壮的中年人还没等我说一句话,便将我赶了出来,我坐在大门口石头上哭,幻想的大学生活彻底的破灭了。不久,我站起来,只见父亲远远地看着我,父亲的眼神是惨淡的,像极了寒冷的光,父亲突然微笑了,像是一朵腊梅突然绽放。我跟着父亲回去了,独自一人坐在床上,读着《钢铁是怎么炼成的》,越读越觉得自己是保尔柯察金,当天哪里也没去,就读了一天的书。

后来酒厂招聘临时工,我去报名了,起初我担心会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过不了审查,但结果我过了审查,成为了酒厂的一名临时工。

去酒厂上班的第一天,走在酒厂门外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这酒香渐渐地让我迷醉了,我进厂以前是讨厌喝酒的,一闻到酒就感觉到辛辣,就有种抗拒,但那天闻到酒香的时候,我感觉是一种温暖,心情莫名的好。我被分到了制酒二车间,做一名临时工,和正式工人们干活一样,却只有他们一半的工资,但我也很知足,干活也很卖力,渐渐地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李匠感觉嘴巴干燥,但这时候孙子已经趴着床睡了,他赶紧抱孙子上床,给孙子盖上被子,一个人走出卧室,喝了一杯水,这时候大儿子和儿媳妇出去打牌去了。他走到院子里,望着山里的落日,天边红彤彤的火烧云渐渐地染上了黑色,太阳西陲,一天的夜色便降临,李匠回到屋子里,坐在床头看着熟睡的孙子,又想到自己第一天去酿酒的情形。

那天他走进了二车间办公室,在管人事的主任那里签了名字,于是就跟着车间的工作人员到了班上。

一进班里,酒师和班长面露喜色的走了过来,主任说明了情况之后离开了,这时候酒师的笑容突然消失,班长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李匠站在休息室里半天,班长突然来了一句:“李匠,赶紧拿着扫帚打扫一下班组四周的卫生。”

李匠急忙拿着扫帚,认真地扫起了地来,这时候一个班上的工人说:“李匠,扫帚不是这么拿的,这样扫很费力。”

说完便给李匠做了个示范,李匠重新换了拿扫帚的姿势,确实轻松了不少。

班上的活李匠都是抢着干,时常累的气喘吁吁,不知道怎么干活的时候便问身边的人,大多都很热心讲解。

李匠时常问酒师一些酿酒的问题,酒师知道的都热情的回答,不知道的也回答,酒师学历不高,初中毕业就顶了父亲工作,来到了厂里工作了很多年,人也油腔滑调,喜欢装着自己秒懂一切。

李匠高中毕业,多少懂一些生物,知道发酵的原理,这些原理在生产一线不实用,还不如干活时手脚灵活来的实在。李匠干活有点慢,读书期间很少做农活,父母希望他能够有更多的空闲时间学习,以至于完成李匠爷爷的心愿,成为一个大学生。

酒师时常批评李匠手脚不灵活,像一个姑娘似的放不开,班长有时候也拿他开玩笑,总向工友嘲笑着他有一种女性的光辉。

李匠熟悉所有工作之后,在第二年便做起来得心应手了,逢年过节,正式员工都发粮油,唯独李匠这样的临时工没有,他帮着班上的工友们搬运着粮油,一脸不好意思地重复着说:“你们福利待遇真不错。”酒师一句话也没说,班长说了一句,“李匠,辛苦你了。”

每年的下沙和造沙是酿酒环节最累的时候,李匠和工友们去放梁的地方搬运高粱,一袋一袋的堆积在甑子不远的地方,提前烧着冷凝缸里的水,等水温度达到八十度左右,便开始提水润梁,提水润梁是有讲究的,只有酒师和班长才能提水,其余的员工翻堆,翻堆目的就是让高粱充分的被水滋润。大家用铁铲翻着高粱堆,酿堂上总会想起铁铲和大地摩擦的铿锵声。

酿酒总的工艺而言便是二次投料,七次取酒,八次堆积发酵,九次蒸煮。

李匠来的第二年造沙完之后,他与行车工吴丽的恋爱,让整个班组沸腾了,因为李匠是一名临时工,而吴丽是一位正式工,临时工与正式工之间在老观念里始终是有差别的,就像*府的有编制员工和没编制员工差别一样,正式员工在临时工的面前往往有一种优越感,即使工作都相同。

吴丽对于车间工友们的偏见不闻不顾,她常常让没文化的工友感觉天方夜谭的理由是,李银河是大学毕业的编辑,也看得上工人的王小波,我又算啥子呢?很多工友不知道王小波,李银河是谁,听了这样的理由也没有做何反驳,但大多时间也是拿着这件事开着玩笑。

吴丽和李匠是在车间的图书小屋认识的,初中毕业的李丽和高中毕业的李匠空闲时间都喜欢看书,两人常常在图书小屋遇见,起初两人都很沉默,各自看着自己喜欢的书籍,直到有一次吴丽找一本《小王子》的书,恰巧这本书在李匠的手上,吴丽走过去第一次跟李匠打着招呼,两人便开始聊起了《小王子》这本书,渐渐地吴丽被李匠的谈吐深深地吸引了,她感觉到眼前这一个人的与众不同,她感觉到眼前这一个人正是她等待多年的那一个人,用钱钟书的话说:“遇见你之前,我没有想过要结婚,但遇见你之后,我没想过结婚同其他人。”

爱情是多么的奇妙,因为某人身上的一些特性,一个人会喜欢上另一个人,有时候彼此互相吸引,有时候是单相思,爱情的美在于有了感情的落脚处,有了实在的诗意的幻想,有了酒香的美妙,有了醉后的亢奋。

两人交往渐深,在一次公园约会的时候,李匠第一次吻了满脸羞红的吴丽,吻的感觉就像是幸福的快感触摸到一切心灵的满足,嘴唇麻麻的似乎有电流微微的穿过,吴丽羞红的脸更像一个苹果了,李匠牵着苹果的手,忐忑地走在公园的小径上,他怕这苹果突然不属于他了。

橘色的太阳在天空中无精打采地走着,直到抵达目的地,突然一溜,不见了身影,这时候夜幕垂了下来,李匠拉着吴丽的手走出了公园,快靠近街道的时候,手突然滑开,牵着肉肉的温暖的手就这样滑向了空中的另一面。

吴丽和李匠告别在第三个红绿灯路口,等吴丽微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的时候,李匠带着微笑回到了逼仄的出租屋。

两人谈了几个月,吴丽的父母知道了,母亲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父亲清清嗓子说:“丽丽,你要晓得,他只是个临时工,随时可能没有工作,我不赞成你们两个在一起。”

李丽瞟了一眼父亲说:“爸,临时工怎么了?和我们工作一样,也是我的同事,并且我很喜欢他,他让我找到了自己的爱情。”

“爱情个屁,等你结婚了,材米油盐酱醋茶,哪一个不是生活,哪一个不是现实。”

吴丽没有再说话,她独自走进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蒙着被子抽泣。

李匠到了班组,虽然干活动作缓慢,但学习工艺的时候很认真,一有空闲就扫地,拖地,时不时帮着工友们做其它事情,和一个正式工懒散的状况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个懒散的工人,能不动就不动,一切都是靠着班长的指挥工作,工作的时候也是三心二意,从不上心,酒师不时地在班会上说他工作差,没记性,干活老是出错。而李匠在酒师的眼中是一个酿酒的好苗子,可惜只是个临时工,不然真该重点培养培养,李匠到了班组半年,便接替了副班长记录班组会议的工作,毕竟李匠在全班学历最高,是高中毕业,工友们大多都是小学,少数几个是初中。

在夜晚,李匠总是写着日记,他将每天工作的事情记录下来,认真地分析着自己做的不好的地方,和学到的一些工艺。他回忆着自己坐在窖梁边看着管窖工管窖的情形,管窖工将红色的泥巴涂抹到装满酒糟的窖中,细心地做着窖面,在酒师的细致入微的指导之后,管窖工才做好了一个窖。李匠看着做好的窖,想到窖中的酒培像人生一样,经历着发酵期的磨砺,抵达开窖的时候才释放出迷人的酱香。

写完日记的李匠总会在台灯下,看一看吴丽的信,

“这时候,我在想你,想你的感觉就像是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压抑不住心底的情感,直接盛开在自然里。”

李匠看着这样的句子总感觉温暖。

(二)

几个月之后,吴丽平白无故地疏远了李匠,李匠感觉到的幸福戛然而止,内心充满了疑惑。一次下班之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车间大门不远处等着吴丽,等了许久,吴丽和几个行车工走了出来,她远远地望见了李匠,喜悦的表情突然冰冷,一脸冬的肃穆。她让其她姐妹们先走,一个人朝着李匠走来,越来越靠近的时候,肃穆的脸上顿生浅浅的微红,像是天边残霞缀添在白云之中。

李匠一声不响地领着吴丽朝着不远处的厂区花园走去,这时候临近中午,热辣的阳光扫射着整个大地,火焰似的空气摇曳着炙烤周遭。两人来到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下,停住了前行的脚步,此时吴丽和李匠依旧沉默不语,李匠终于按耐不住了,他伸出了右手想去牵吴丽的左手,但被吴丽甩开了,他正准备说话,吴丽冷漠地抢先说了一句:“李匠,你人挺好的,但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李匠被这一句话砸中了疑惑不解的内心,周遭的空气突然降温,成为零摄氏度以下的冬天。他颤抖着全身,依然固执地伸出了右手,想去牵吴丽的左手,吴丽这时候,没有再说一句话。在暴热的阳光下,她用一只手遮挡着额头上的阳光,迅速地离开了。

李匠望着渐渐远去的身影,想着这个鹅蛋脸的姑娘,她的一双大眼睛像一对幽夜里的灯笼,明亮而又传神地在空中飘摇,李匠和吴丽正好在一起了半年,他感受到吴丽的热情似火,对爱情的天真烂漫,也感受到她突然冰冷的心所产生的阵阵寒意。

吴丽彻底消失在阳光下之后,李匠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呆呆地站在白桦树下,像一棵嫩绿的小树苗,迎接着干燥的枯死。他疑惑着这一切,他竟然没有抓住吴丽的手问个明白,就这样傻乎乎地任由着事情的发展了。吴丽说出话的那一刻内心比当天热烈的阳光还要焦灼,她的心被无尽的痛苦纠缠,她被苦口婆心的母亲说动了,从深层的梦幻中回到了现实,以绝情的方式结束了这一段恋爱,有所期待的开始,最后败给了母亲口中的现实,善良且心软的女生是经不住苦口婆心的劝说的,也许这一段感情是她所幻想出来的美好,却达不到真正的爱的深度。李匠几天之后,回归了平常,图书小屋也不去了,工友们对于他感情的不幸嘲笑多余同情,他强行平静下心来不去想那一个曾经给他内心带来幸福的人,一门心思地学习着酿酒。

今年他换了一个班组,这个班组矮胖的酒师对李匠特别器重,从没有将他作为临时工对待。入厂第二年,李匠对酿酒工艺稍有熟悉,本想跟着这个酒师学习更多的工艺,无奈这个酒师吹嘘的较多,每次和大家一起干活的时候,从来不提工艺,任何工艺按照车间的工艺要求范围来做。有一次他看错了车间工艺的说明,本来车间建议是加三到五壶水,他看成了下面一行加十五壶水。等水加完,懂一些工艺的班长感觉有些不对,质疑酒师的这个操作,酒师的固执超过了班长的想象,最后酒师吹嘘着与车间主任亲舅子的关系。班长吃了哑巴亏似的不再说话,背地里不只一次地说这个酒师是草包。矮胖的酒师在李匠上甑的时候,总会站在他的面前,一边盯着他上甑,一边说一些,他是如何的优秀,进厂半年升任副班长,两年升任班长,如今是本车间最年轻的酒师,那一种得意的表情略显夸张。酒师笑起来的时候两边的眉毛朝着中间靠拢,嘴露出一排并不整齐的黄色牙齿。李匠总是沉默地工作着,他一如既往地抢着干活,顺便打扫卫生和其它一些小的事情,他的辛勤得到了全班的认可,大家对他一致满意,尤其是和他一组的那个工友,很多分好的工作,李匠都抢着做完了。

酒厂对于李匠这一批临时工,突然有了一个转正考核,也就意味着,考核通过了,便可以成为正式员工,薪酬待遇和正式员工一样。李匠从酒师的口中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搬运着高粱,心里突然开出了几朵山花。

重阳节后下沙的天气,清凉舒爽,人们挨过了夏季的暴热,到了最适宜生活的秋天,李匠在这个秋天里干活更卖力了,有时候酒师也觉得李匠干活太拼了,想着让他休息,他的拼命干活,让本班组的懒惰员工面对他时都笑的合不拢嘴,要知道,集体的工作像一个固定的大圆,谁占的多,那意味着别人占的少。

酒师欣赏李匠是一个人才,有一次他遇见自己小舅子的时候,在他面前说了很多关于李匠工作的事情,也希望车间在转正考核的时候,能够让李匠考核成功。车间主任听着李匠的事情,倒也来兴趣,最后听完,说了一句,可以考虑,这时候李匠班组的酒师喜上眉梢,觉得小舅子给了他面子,也给了李匠机会了。回到班组酒师便大吹特吹,讲着主任是如何重视他,如何给他面子。

结果转正考核下来,李匠没有考核通过,他苦闷地坐在出租屋的板凳上喝着啤酒,打电话给了自己的母亲,母亲早就知道李匠转正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孩子很优秀,也很努力,应该也没多大问题,但知道结果后,长叹了口气,安慰着李匠说:“匠儿,没关系的,在酒厂好好努力,以后还有机会的。”李匠不想让母亲担心太多,也没有说抱怨沮丧的话,醉酒之后便晕沉沉地睡下了。

第二年考核名单下来,李匠入选名单了,这时候酒师打电话来,高兴地说:“李匠,我在主任面前时常说你如何如何的优秀,看来这些话起作用了,当然主任多次下来见你干活认真卖力,这也是你平时表现起的作用。”

名单公布出来的当天晚上,李匠心花怒放,似乎感觉到春天的风直接吹到了自己的心里,自己的心便是花园,有梨花,有桃花,有杏花,芬芳四溢。但第二天一早,最新公布的名单里,李匠的名字换成了另一个人,他一看傻眼了,嘴唇半天合不拢,他正要去找车间领导反应情况,但看到名单下面有一句话,经*委会会议决定,现公布名单,也就说名单是领导们讨论的,他到底要去找哪个领导反应情况呢?李匠心里的苦无法说清,他下班之后一直躺在床上,想着酒师安慰他的话“没事,等明年,明年应该可以转正了”。后来李匠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一个车间副主任的侄儿代替了,他知道情况之后,对着镜子苦笑了半天。

(三)

第二年酒厂又下发了一个临时工审评转正的通知,这个通知又点燃了李匠心里的希望,但又没抱太大的希望。在酒厂酿酒,李匠越来越觉的人际关系的复杂,几乎全车间所有班组骨干都与领导沾亲带故,各种打招呼的事情屡见不鲜,今年李匠班组来了一个新员工,还是车间主任亲自带过来的,一到班上,酒师像一条哈巴狗似的走了过去,一脸喜悦地说:“小舅子,今年新员工来了啊!”

这时候主任有些难为情地说:“徐酒师,注意一下影响,工作期间就别扯亲戚!”

徐酒师一脸憨厚地笑着回答,“是是,主任说的是。”

主任叫新员工从身后过来,给酒师打招呼,那位新员工有些腼腆地打了声招呼,主任于是严肃地说:“我说,徐酒师,这位可要好好照顾啊!咱们车间某副主任的亲戚。”

徐酒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目不转睛地望了望眼前的新员工,一张白净的脸上透着学生气,一看就是才从学校出来的。

主任将新员工带到班组之后走了,这时候徐酒师将李匠叫了过来,

“李匠,以后这个新员工就给你带了。”

李匠觉得带新员工很有成就感,便愉快的接受了酒师的这个决定,徐酒师悄声地对那个年轻孩子说:“主任是我亲戚,你刚才看出来了吧?不管你亲戚是谁,我希望你来我们班,就要一切听从安排,认真工作,刚开始我会给你安排最轻松的工作的。”

新员工嗯嗯了一声,便跟着李匠打扫起了卫生。

李匠在转正名单公布的时候随意地瞟了一眼,没想到自己榜上有名,心里十分高兴,他几步当作一步地走了回去,见到班上的工友总是笑嘻嘻地说:“我转正了。”

班上的工友有的替他高兴,有的有些嫉妒他从临时工转正,徐酒师用严肃的神情浇灭了李匠的喜悦之情,他一边喝水一边说:“李匠,以后还得努力啊!临时工转正的,不太容易做班组骨干的。”

李匠当即表示要更加努力,不辜负车间给他的这一次机会。

李匠转正审批的这一批都是按照程序严格执行的,没有走后门的情况,车间的各种问题,已被酒厂纪委审查着,主任已经被悄然带走了,徐酒师整日愁眉不展,他逢年过节都要给车间领导送礼,这曾经是让他引以为豪的事情,至少说明他和车间领导关系走的近,如果关系较疏远,送东西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现在他怕主任查出问题进去之后会牵连到自己,曾经一向活泼的他整日像一个哑巴,他依旧按照车间的工艺范围要求来指导酿酒。

李匠带着新工人上甑摘酒,新工人名叫顾塔,高中毕业之后进了酒厂,顾塔有些懒散,但李匠对他不抛弃、不放弃,一直很耐心的教导。上甑摘酒的每一个步骤都仔细地讲解一遍,这个顾塔学起来的时候并不认真,李匠便讲解几遍,最后顾塔也算是勉强学会了。顾塔是那种不指挥不知道怎么做的人,他在李匠的指导下,一步步地完成了上甑摘酒,他也渐渐地熟悉了工作,对此李匠也颇有成就感。他越来越觉得酿酒便是在酿着自己的生活,只有认真地去体会酿酒的过程,你才能明白酿酒的意义,当迷人的酒香从坛子里四溢而出,鼻尖感受到浓烈的酒香,一种美便从心灵里产生了,毫不夸张地说酿酒是一门艺术,需要匠人的工艺,需要岁月,需要环境三者结合,缺一不可。品酒也是在品味生活,第一口酒在嘴里的时候有辛辣的感觉,但渐渐地你会感到酒在口中的柔顺,会感到迷人的酒香正萦绕着你的味蕾,酒是一种液体火焰,燃烧着灵魂,让灵魂从凡尘中飞升到俯瞰大地的高度。李匠给顾塔讲解着自己的感悟,顾塔没有听进几句,只哦哦的应答着。

纪委审查结果出来了,车间主任及部分领导涉嫌权钱交易,侵吞国有资产,被移送到检察院,酒厂上层连夜任命了一个新的车间主任,新的主任一上任将与过去车间领导有瓜葛的人员一一审查了一遍。徐酒师降级成了副班长,整日苦闷着,而李匠因为勤劳踏实的表现,被破格提拔成了副班长。酒厂工作的第五年,李匠成了副班长,他得到了很大的鼓舞,此后工作第六年,酒厂开始对外招聘工人,条件是初中以上,从不外招的酒厂开始了外招。

李匠总是喜欢在下沙的时候用手捧着皮厚饱满的小颗粒高粱,深深地闻着粮食的沁香,他带着顾塔一起翻着高粱堆,高粱在他的铁铲中抛洒出去,如一道褐红色的瀑布,从空中降落,顾塔气喘吁吁地跟着李匠学着,胡酒师带领着其他工人一起翻着高粱堆,下沙确实很累,每天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感觉十分疲乏,只要眼前有一张床,都能迅速的躺下。下沙的有一天夜里,李匠梦见无数的高粱长着翅膀绕着自己飞,它们都有一双小小的嘴巴,表情喜悦,它们没有说话,一直绕着李匠飞,李匠汗流浃背,无数颗高粱站在李匠的身体上休息,渐渐地吸附了李匠身上的汗液,过了不久,一股浓烈的酒香从高粱的身体里散发而出,无数的高粱又堆积在了一起,浓烈的酒香萦绕着李匠的整个屋子,他兴奋地捧起一些高粱,在高粱蒸煮过的淀粉透明胶质的映照下,发现自己也成为了一粒高粱,当他好奇自己高粱身体的时候,突然凌晨三点的闹钟响了,他赶紧起床洗脸刷牙,穿着衣服便赶着去坐公务车。车窗外,路灯昏黄,即使今晚月亮皎洁,但月光始终洒不到灯光笼罩的道路之上,李匠斜躺在车座上闭着眼睛休息,等着二十几分钟的车程飞逝而去。

顾塔已经学会了晾堂的起堆,翻堆,收堆。他对每一道工序都能得心应手的使用,李匠看在眼里,觉得自己所带的新员工学的也挺快,当然唯一不足的就是上甑摘酒的时候,顾塔用谷壳铺甑底,始终洒不匀,这间接地影响着上甑。但李匠没有生气,他多次耐心的指导,像一个苦口婆心的长辈那般。

一年之后,顾塔被分到了另一个班组,李匠依旧和胡老师一个班组,他开始思考着酒,开始揣摩着酒香,这迷人的酒香为何有一等酒香,二等酒香的说法呢?什么是缺陷酒,什么是泥味酒呢?李匠带着这些问题,不断地品着每一个轮次的酒,找到了酒的口感,又参加了酒厂的品酒学习,终于对这些问题有了初步的了解。酒啊!一种简单的饮料,却有着不简单的学问,酒的历史很长,中国的酒有很多种香型,茅台酱香,五粮液浓香,汾酒清香,,,,不管哪一种香型,都是中华民族酿酒工艺的结晶,都是值得传承的文化遗产。

(四)

李匠转正之后,第二年成了副班长,他跟着胡老师继续学习酿酒,瘦高的胡老师*人出生,人倒也勤快,看着李匠他们干活的时候,恨不得他们不要停下来,而是有一种只争朝夕的气势。李匠和其余三人上甑摘酒,其余的十个人晾堂操作,酿酒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也是一门艺术,微妙在发酵,发酵有堆积发酵,窖内发酵。

一到夏天,上甑摘酒的四人,热的汗流不止,厂房外的温度已经接近三十五度,而李匠是围绕着甑子上甑的,甑子下面是由烧煤的锅炉供的汽,而这个汽烧开地锅里的水,水蒸气又穿过一甑酒培,再抵达冷凝水缸,便液化成晶莹剔透的酒。

胡酒师在一旁监督着大家上甑,偶尔讲一些笑话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一声不吭的四人半个小时便上满了两甑酒培。

李匠在回家的路上,听工友说,以前的徐酒师被辞退了,因为和前主任的关系特殊,而且还送了不少礼,酒厂没有追究他的法律责任,已经算是网开一面,*委研究决定直接将他辞退。

李匠心里有些难过,毕竟和徐酒师在一起工作过一年,虽然他什么也不会,但人还是挺善良的,做事也挺认真,记得有一次,李匠干活的时候不慎烫到脚底,还是徐酒师奔跑进休息室,翻箱倒柜的找来烫伤膏给他抹上。徐酒师被辞退了,按道理应该去送送他,然而李匠觉得这时候去,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痛苦,毕竟徐酒师是一个爱面子的人,于是李匠打消了这个念头。

吴丽调往了其它车间,不久李匠听到吴丽结婚的消息,心里有根长久绷住的线突然断裂了,他在出租屋里以泪洗面,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啤酒。

第二天电话铃响,那一头是酒师怒气冲冲打来的电话,

“怎么回事,还没来上班,工作谁帮你干。”

“哦哦,不好意思,我马上过来。”

李匠被铃声吵醒之后赶紧回复了一句,便挂了电话,穿好衣服刷了牙迅速地跑了出去。

夏季的阳光火辣辣地在大地上翻滚着,似乎要吞没一切,然而阳光总抵达不了一些地方。李匠站在树荫下,等着去酒厂的车,不一会儿,一辆公务车开了过来,他坐上了车,心情稍微有些平稳。

十几分钟,车到了酒厂门口,李匠下了车,便朝着班上走去,胡老师瞪了他一眼,没说话,李匠沉默着换上工装,便加入工作中。

在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下,李匠认识了一个乖巧的姑娘,是今年大专毕业,分配到一个乡镇的中心学校的老师,这个姑娘比李匠矮半个头,开朗大方,见到李匠第一眼就表示可以试着接触一下,也就是印象还不错,李匠也觉得这个姑娘不错。两人起初见面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姑娘脸蛋通红,像一个红色的橘子,李匠和她见过几次面之后才晓得她的名字,谢芳。谢芳收敛了自己的开朗,和李匠并排地走在穿过小镇的小溪旁。黄昏温柔,叶片唰唰地摇着,傍晚的风有些猛烈,这时候李匠说:“咱们回去吧?风刮的这么大,容易下大雨。”

“好吧?我看乌云都堆过来了。”

这时候李匠突然去牵着谢芳的手,谢芳的脸上的红顿时扩大到了脖子上了,两人默契地走着,一种美妙的幸福,“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李匠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了璀璨的微笑,谢芳盯着李匠的笑容看了几眼,又目视着前方。

不到一年,李匠和谢芳结婚了,在婚礼上,双方的家长都笑的合不拢嘴,谢芳穿着婚纱,而李匠带着一个红*样式的帽子和穿着一套红*样式的的衣服,虽然肩上没有任何*衔,但在外人看来,黔北厚重的长征文化影响颇深的。结婚之后,两人住进了县城的新房子,过了十几天,谢芳又回到了镇中心小学,李匠在县城家里住着,两人平日里大多是周日相见,而李匠有时候会抽空去看望谢芳。

婚后第二年,李匠的大儿子出生了,他整日面带笑容,幸福的表情洋溢在周围,他给大儿子取名叫李德家,李德家一出生就跟着谢芳住在镇中心小学的教师宿舍里,平日里由李匠的母亲看管,原本李匠母亲打算在县城家里带孙子的,但谢芳舍不得离开孩子,她想着能够整日见着孩子,于是将孩子留在了身边,李匠的母亲也跟在谢芳的身边帮忙带着孩子。

过了两年,李匠做了班长,这是他进厂的第十年,他已经三十岁了,做班长之后,他更加努力的学习工艺知识,平时在出租屋里写着关于酿酒的文章,投给了一些报纸,没过半年,李匠写的文章被车间主任看见到了,主任觉得李匠是一个可造之才,便破格提拔他成了酒师。

李匠正式成为了二车间十二班的酒师,他每天帮着晾堂上的工友和甑子上的工友干活,闲暇之余去品着酒,更深入地探索每一个轮次酒的味道,还时常带着新员工,恨不得将自己学会的工艺一股脑的传授给新员工。他对每一个新员工都采取一视同仁的态度,不会偏袒任何人,即使领导的亲戚,一样同等对待。

起初,李匠所在的班组酒的产量不高,车间排名靠后。李匠也很纳闷,他整日观察着窖坑,晾堂堆积的酒培,环境的温度等,他发现一切都很正常,很多次下班之后,他一直忙着观察酒培想尽快找出原因,一直到很晚,后来索性在班上休息室里睡了。

经过数次观察分析之后,他终于发现,原来酒培太干燥了,不易于曲粉结合在一起,酒培发酵的影响肯定很大,产酒量自然而的低了。他发现这个问题之后,下甑时,总要叫上甑摘酒的工友在甑子里加几壶水。到了下个轮次,酒的产量明显提高了,李匠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掉落了下来,周末李匠轻松般地回到了家里,谢芳有些苦恼的告诉李匠,“她又怀孕了。”

李匠听后紧锁眉头,他知道现在国家实行的计划生育*策,只允许生一个孩子,李匠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提着一箱酒朝着谢芳所在学校的校长家去,一进门寒暄几句之后就说明了情况,校长惊讶地看着李匠连忙说:“酒你拿回去吧?该怎样处罚就怎样处罚。”

李匠苦苦的哀求着校长,校长无动于衷,他后来厌烦了李匠,之后李匠就再也没见到过校长了。

谢芳将孩子生了下来,李匠去找了舅舅堂哥的表哥,教育局的一个科长,最后谢芳被调到了偏远的乡村学校。李匠和谢芳工作期间见面时间更少了,但李匠看见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心里感到欣慰,他总是抱着孩子不断地亲着。

但谢芳在乡村学校一呆就是十几年,直到去世的那一刻也没能调回乡镇中心学校。

(五)

李德家牵着母亲的手,母亲咳嗽时产生的微颤如针尖般朝着自己的心扎来。天气阴冷,树木光溜溜地矗立在黔北的大地上,一阵风又接着一阵风,吹着李德家和谢芳脖子朝着衣领里缩着,李德家有些难过地说:“妈,你别咳嗽了,我害怕。”

谢芳望着这个十二岁稚嫩的儿子,嘴角微微一笑地说:“傻孩子,妈,也不想咳嗽啊!”

谢芳说完又接着一声咳嗽,这咳嗽的声音似乎比前一声要响亮一些,李德家紧紧地牵着母亲的手。

“妈,医院就要到了。”

李医院,李德家让母亲坐在休息的地方,自己跑着去给母亲挂号,谢芳满脸疲惫地望着四周,脸上一片安静,突然压抑不住的一声咳嗽从嘴里响亮地出来,之后感觉一阵舒坦,便闭眼睛休息着。

李德家挂好了号,坐在母亲的一边等着,不一会儿,一位护士叫了李德家挂的号,李德家扶起母亲,谢芳突然胸口朝前倾又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咳嗽。谢芳走进就诊室,一位中年医生面对病人的职业微笑渐渐收拢,一脸沉静的表情,他看了看她的口腔,又诊脉,突然听见谢芳一阵清脆的咳嗽,这一咳嗽中带着一点血喷洒了出来,医生的桌角的病程单上沾了一些血迹。中年医生惊讶地说:“要不,医院看看吧?我医院医疗条件太差,恐怕治不好这个病。”

谢芳听完神情也有些慌张,她故作镇静地说:“医生,我来都来了,你给我诊断诊断,看是情况严重不嘛。”

医生埋头想了想说:“先去拍个肺部的片,下午看看结果。”

于是医生叫来护士,护士带着谢芳去拍了片,李德家医院不远的县城房子里。

李匠下了早班,着急地赶了回来,这时候,谢芳一脸平静地坐在沙发上,李匠走了过去问:“谢芳,没大碍吧?”

“没啥子严重的,就是肺有点小问题,说不定,自然而然的就好了。”

谢芳有些虚弱地说。

“我今天把假请了,医院看看吧?”

李匠边给谢芳烧开水边说。突然谢芳一阵咳嗽的声响刺痛了房屋的宁静,李匠手一抖,水杯掉在了地上,砰的一声,碎成了几块。这时候在房间里做作业的李德家和李德民着急地走了出来,李德民看见水杯碎在地上,动身去拿着扫帚和铁铲,将水杯扫进了垃圾桶。李德家从厕所里拿来拖把,将地拖了一遍。李匠忧心忡忡地望着咳嗽之后的谢芳,她面容苍老,正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李匠的心翻滚着汹涌的泪滴,他满眼含着泪光地说:“谢芳,你看你这么严重了,当时不是跟你说了,有点不舒服的时候赶紧上来看看医生的嘛?硬要拖到孩子们都放了假。”

李匠语气里带着埋怨的味道,谢芳脸上露出微笑,仿佛周围的空气从爆破的响声之后又回到了宁静,李匠重新给谢芳烧了一杯开水。等开水不再烫嘴,便递给了谢芳,谢芳喝了开水,感觉稍微有些舒适,便无精打采地躺在了沙发上。

谢芳下午的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周遭被这种可怕的声音撕碎了,李匠忧心忡忡地守护着谢芳,守护着这位陪着自己走过十五年婚姻的女人,他一会儿给谢芳抚着咳嗽的胸口,一会儿又给谢芳烧开水,一会儿又扶着谢芳上厕所,整个中午都在忙碌之中,直到下午两点,谢芳才从咳嗽中睡去,李匠也在一旁眯了一会儿。

李匠醒来,谢芳早已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这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医生的电话打来了,李匠赶紧去接电话。

“你好,医院的医生,你是谢芳的家属吧?中午我们给她的肺部拍了片,出来的结果我看了蓝,断定是尘肺病晚期,我介意你们赶医院去看看,不要误了救治时间。”

“医生这个病没生命危险吧?”

“这个病不好治的,医院吧?别再耽搁时间了。”

李匠挂完电话,赶紧给自己有车的表哥打了个电话,跟表哥说明情况后,急忙收拾着东西,谢芳有气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不断地问,是不是不严重啊!

“不严重的,医院看看,不严重的,会治好的。”

谢芳一脸沉默地坐着,李匠给谢芳热了一杯牛奶,之后又给她煮了一碗鸡蛋面面,便带着谢芳坐着表医院而去。

医院里安详地走了,这个做了二十几年的人民教师的女人在而立之年之后的第五个年头去世了,病床上安详地躺着的谢芳再也没咳嗽出声来。李德家和李德民哭成了泪人,李匠的岳母哭声响彻在病房的周围,直到护士前来劝慰,李匠的岳母才收敛了哭声,李匠的岳父看着一脸难过的李匠,有些责难地说:“早期的时候,医院,教师整日写着粉笔字,粉笔的粉尘吸进肺里,本来就容易得这一种病,你不知道吗?你这样对的起我的女儿吗?”

李匠任凭着岳父数落着。

殡仪馆灵堂外摆满了送来的花圈,挽联写的和谢芳的职业有关,她所带班级来了几个学生代表和校长老师们一起朝着谢老师深深地鞠了躬。谢芳容情安详的照片摆在灵堂上,大家纷纷朝着灵位上香。没过几日,谢芳遗体便火化了。遗体送上山的那一天,李德民和李德家两人一路跟着哭,直到入土为安的那一刻,两人细微的哭声突然敞亮开来,尖锐地震颤着周围的一切,青草在哭声里低下了悲痛的头颅,一棵树在哭声里倒下了,树的下面被挖掘出来,成为了谢芳在大地永恒的安息之地。埋葬完谢芳之后,李匠痛苦又疲惫地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之后活泼的李德家和李德民一样内向了,在李德家的眼中,是父亲对母亲的漠不关心导致母亲死去的,他从此很少和自己的父亲说话,李德民倒是经常陪着父亲聊天。

李匠回到了酒厂,一如既往地酿着酒,他不断地摸索着酿造的工艺,细微地改变着酿酒的一些工艺,以达到更好的酒的质量和产量。

(六)

随着酒厂的日益壮大,该厂所产的酒成为了全国的热销品牌,有部分还在海外畅销,最近几年,酒厂每年的收入成倍增加,员工的福利越来越好,工资待遇是整个小县城所有单位中最好的,这个国营酒厂迎来了高速发展的阶段,酒厂每年都在建设新的车间,以便增加产量。

这个国营酒厂周围也雨后春笋般出现了无数的小酒厂,这些小酒厂弥补着国营酒厂没有低端酒的缺陷,但小酒厂的酒始终没有国营酒厂的品质,始终比不上国营酒厂的价格。小酒厂一茬茬地出现了,又一茬茬地倒下了,周而复始,但在这一波又一波的浪潮中,始终坚挺着几家小酒厂,它们后来成为当地民营酒厂的代表,酿造着自己品牌的酒,而有些小酒厂的老板不甘心失败,他们盯住了国营酒厂巨大的利润空间,将自己所产的酒私自包装成国营酒厂的品牌,暗自销往全国,于是国营品牌的假酒便出现了,国营酒厂注意到了这点,酒厂领导不断和*府联合打假,制假贩假的猖狂势头渐渐被掩灭,一波又一波的制假者被送进了监狱,民族品牌被彻底的维护着。

李匠渐渐地成为了二车间有名的酿酒师,他擅长了品酒,泥味酒,缺陷酒,二等香酒都能在他的味蕾上一一被分别出来,他对酿酒始终有着一种敬畏,始终惊叹于老祖宗们留下来的精湛的传统工艺。

有一天下班,他接到了多年未见的堂哥电话,堂哥外出打工,不知道怎么地发了一笔横财,回到家乡便修建了一个小酒厂。

堂哥在电话里说明了情况,希望李匠去帮他指导一下酿酒的技术,李匠欣然前往,当他下班走进堂哥酒厂的办公室,堂哥立刻起身给他来了一个拥抱,等李匠坐下,堂哥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了李匠说:“堂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以后酿造技术上还要多麻烦你。”

李匠谢绝了堂哥的好意,堂哥觉得也犟不过他,将红包又关在了抽屉里,带着李匠参观了一下车间。堂哥的酒厂就只有一个车间,而且一个车间只有一个生产房,设备肯定不能和国营酒厂比,工人数量也不多。李匠四处走走,看了又看,给堂哥讲解了一些酿造的知识,包括窖坑的使用,还有酿造时的环境卫生,也包括一些生物知识。

堂哥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多年,听这些知识也是云里雾里,但一个劲的点头,让李匠觉得遇见了知己一般,于是李匠又津津有味地讲解的更全面了。

李匠和堂哥参观完,堂哥安排着李匠在办公室吃饭,堂哥拿出了国营酒厂最高端的酒与李匠喝着,两人喝得略有醉意,堂哥这时候说着心里话。

“堂弟,你我身上都流淌着李家的血,情同手足,实话告诉你吧,我这么几年虽然外出打工,在外面过的也很不好,和小偷一样东躲西藏,我们卖的也是国营酒厂的假酒,不过我也算是福大命大,没有进去,假酒我现在也不敢干了,回到家乡想着好好的做生意,现在睡觉也踏实的多。”

李匠继续喝着酒没有说话,堂哥又继续说着,

“我现在有个这么厉害的堂弟助我一臂之力,我想我的酒厂会越来越大,我挣的钱也会越来越多,到时候会给堂弟很大一部分酬劳的。”

李匠又闷了一口酒说:“堂弟,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多提了,既然你现在洗心革面,建起酒厂做良心生意,我在空闲的时候会多帮你的。”

“还是堂哥和我最亲,过几天我去看看大伯。”

两人说笑着,又喝了许多酒,当天两人烂醉如泥地躺在了沙发上。”

李匠平时有空便帮着堂弟的酒厂解决一些技术问题,堂弟的酒厂起初越来越兴旺,但过了一年,这一种兴旺突然消逝了,堂弟被两名警察带走了,后来被判了十年的有期徒刑,李匠望着头发雪白的堂弟,心里仿佛有东西哽着似的,眼里闪着泪光半天一声不吭。堂弟坐在监狱里的板凳上以疲猥的目光看着李匠,他在李匠面前忏悔着。

“我真不该,再走老路,可是那巨大的利润空间扭曲了我的人性,我每次卖完假酒都说下一次不再卖了,可到了下一次,又没有控制住,直到最后我才幡然醒悟,现在最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孩子,我如今有了案底,对下一代的影响是巨大的。”

堂弟说着便抽泣着,满头花白的堂弟像个孩子一般坐在那里,眼睛里暗淡无光。李匠难过地望着堂弟,最后要走时终于说了一句话。

“在里面好好反省吧?出来好好做人。”

随着民营酒厂的发展,很多民营酒厂开始向国营酒厂挖人,像李匠这样车间有名的酒师,民营酒厂的待遇出到了现在李匠待遇的五倍还多一些。李匠目睹一些同事跳槽去了民营酒厂,国营酒厂领导坐不住了,他们纷纷要求车间要想方设法留住生产一线优秀人才,这而且是对车间领导年度考核的重要指标。二车间主要领导接到上面的命令之后,找李匠和另一个酒师胡磊谈过很多次,在车间领导面前,胡磊说的态度比较坚定,总说会矢志不渝地奉献国营酒厂,为民族品牌的光大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常让车间领导们满意的点着头,以至于车间有什么好的*策都向着胡酒师倾斜。而李匠总是沉默寡言,他总是说一句会在国营酒厂干完一生,之后也没有多少话,常常让车间领导有所怀疑,成为了重点的思想监视对象。

没过半年,胡酒师跳槽去了国营酒厂旁的一个最大的民营酒厂小发酒厂成为了首席酿造师,国营酒厂上面领导知道后,车间主任被一个领导狠狠地批了一顿。之后车间主任每次开酒师会议的前几分钟,都要骂一遍胡磊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车间主任对李匠的态度有所转变了,过去冷漠的态度突然转变的很热情,有什么好的*策都向李匠所在班组倾斜,李匠班组成为车间班组骨干提拔最多的班组。

李匠总是和班组工友一起干着活,不时地给新来的员工讲着酿酒的知识,他热爱着酿酒,像热爱着自己的生命一般,自己完全融入到液体的火里。他时常向新来的员工说,酿酒,你不要看这是个体力活,当你看到酒花跳跃在液体表面的那一刻,难道不觉得这是大自然神奇的恩赐吗?当你看到酒糟堆积在晾堂上,像一座山峰耸立在华北平原,难道这不是艺术形态吗?

(七)

又一批新员工加入了酒厂,李匠所在的班组来了一个,李匠一直很重视新员工的培养,李匠班组一直有一个好的氛围,这对新员工接触到的职业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导向。班组在李匠的带领下,大家都很勤奋,没有偷懒的工友。大家一起辛勤地做着这个蛋糕,世俗地说以便年终的时候能够多分得一些年终奖,然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匠和班组的员工们对于这一份工作发自内心的热爱。班组产量和质量上去了,荣誉也会跟着过来,去年李匠班组就获得了优秀班组的称号。

新员工跟着李匠围绕着晾堂走了一圈,李匠不断地跟新员工介绍工作场地,晾堂边是十二个窖坑,晾堂中间前上方是接酒池,接酒池的前面是两个圆柱形的甑子,是蒸酒糟的的甑子,甑子下面是烧水的地锅,地锅烧开了水产生的水蒸气从甑子里穿过,到了冷凝缸液化,便成了酒从牛尾流了出来,牛尾是一根铝管子。

李匠边介绍着,边往前走,当他来到了第一个窖坑的时候,眼睛有些湿润地说:“你要记住,窖坑里容易产生窖潮,窖潮一旦产生就会有生命危险,接着李匠讲起了自己当副班长的时候,那一年发生的窖潮。一位老工人搭着楼梯到了窖底,酒师让一个新工人看护着老工人在窖底干活,老工人汗流浃背地干着或,新工人坐在窖坑旁津津有味地玩着手机,他没有观察老工人的任何情况,吹窖坑的鼓风机那时突然断开了电,老工人在窖坑里因为缺氧,腿脚发软,也喊不出话来,面部表情痛苦地去世了,新工人玩累了手机,朝着窖坑里望时,惊讶地大喊了起来。

“快来救人啊!有人在窖坑里倒下了,”李匠从休息室里飞奔出来,后面跟着慢吞吞的酒师。

李匠来到了窖坑旁,赶紧将鼓风机的插头换了一个插座,鼓风机又轰轰地吹着强烈的风,然而窖坑里的人神情痛苦的躺着,李匠赶紧爬到了窖底背着老工人医院里,抢救的结果是老工人与世长辞了,一个生命就这样不轻易间离开了。

李匠说完,再三给新工人强调了一下安全的重要性。来报道的新工人叫黄朱,瘦高瘦高的,皮肤白净,介绍名字的时候,总是说老爸姓黄,老妈姓朱,所以就叫黄朱,逗的班长哈哈大笑,倒是李匠一脸严肃地说:“黄朱,以后安心下来好好的学习酿酒,别学那些不踏实的人,来报道没几天就走了,要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黄朱一本正经地说:“老师说的挺对的,我从小到大就能吃苦,这点苦应该不算什么?我相信我会在苦中成长,在苦中走向幸福。”

一种信誓旦旦的语气让李匠十分满意,他下定决心要好好的培养黄朱这个年轻人,但遗憾的是黄朱在工作几天之后,也辞职走了。李匠叹息着说:“看来生产留不住90后啊!90后大多都在温室里成长起来的,很少有吃过我们这辈人所吃过的苦。”

李匠说完继续扎着扫帚,毕竟扫帚是消耗品,要不了多久就会坏几把,而车间发的是扫帚的头和扫帚的柄,扫帚的头是一些细小的竹子,扫帚的柄是一根木棍。

李匠的大儿子李德家高中毕业之后,没有考上大学,便参加了酒厂的内部职工考试,但考了几次都没有考上。李匠也郁闷,平日里担心着大儿子的工作,有一次车间副主任来到李匠家做客,李匠将这个事情告诉了副主任,副主任听后微微一笑说:“李匠,你真是一个呆瓜啊!每次考试很多人都想方设法去找答案,难道你就没想过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下答案吗?”

李匠听后幡然醒悟,他想到了隔壁班老李的傻瓜儿子都考进了酒厂,顿觉另有蹊跷。

李匠这时候悄声跟副主任说:“主任,要不你给我想个办法吧?让我孩子早点进厂,了却我的一个心愿。”

副主任微笑着说:“这个怕有些难吧?出题的我也不认识啊!”

李匠有些着急地说:“主任你如果能帮我孩子进去,别人出多少钱我也出多少钱。”

副主任若有所思地说:“也好,你准备4万吧?这4万我一分也不要你的,我全部拿去走走关系。”

这时候李匠激动地说:“主任,我会一直记住你的大恩大德的。”

临近考试,李德家还没有得到车间副主任的答案,有些着急了,而李匠也催促着副主任,搞得副主任也有些不耐烦,后来考试那天,李德家依旧没有得到答案。他忐忑不安地走进了考场,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一口气做完了试卷,后来尽然考上了。李德家被分到了三车间,正准备着体检完之后去工作。李匠十分高兴地打电话给副主任说自己孩子考上了,虽然没有通过副主任的帮助,但十分感谢他,也顺便提到还钱的事情,副主任一听还钱,立刻变脸说:“钱已经拿去打点关系了,虽然结果没有帮上多大的忙,但已经花出去了。”

这时候李匠急了,他生气地说:“主任,你这样说就耍赖了,没帮上忙怎么能说把钱花了,我真不该有这个不光彩的念头,但我希望你能赶紧把钱还给我。”

李匠还没说完,副主任电话已经挂了,李匠气愤地放下手机,心里想着,一定要把钱要回来。

无奈之下,李匠将副主任举报了,酒厂纪委下车间来查,李匠如实说明了情况,纪委查明了情况之后,车间副主任记过处分,并降几级处理。李匠得到了一个警告,钱倒是追回来了,纪委向酒厂人事部门提议将李匠车间副主任调离了其它车间。

(八)

三伏天里,李匠望着汗水一圈又一圈地在四个上甑的员工的脸上布满,又突然连在一起落下。李匠突然感觉到汗滴正进入眼睛,一阵刺痛的感觉,四个员工的背心被汗水浸透了,白色的背心成为一张透明的油纸般死死的贴着皮肤。四个员工一声不吭的上着甑子,两个将酒培掏进箢兜,两个分别抬着箢兜将酒培按照工艺要求倒入甑子,李匠不仅观察着甑子内的情况,还不时的观望四个员工的状态,如果有员工疲累的话,他总会去顶替一下,让疲累的员工在休息室多休息休息。

突然,李匠的大儿子打电话来,告诉李匠自己已经在办辞职手续了,李匠有些叹息地说,你这个娃儿咋不听我的了,硬要去沿海打工,现在的钱真的好挣吗?老子的话你就是不听了是吧?生气的李匠还没有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李德家辞职后,坐着朝东部去的火车,顺道南下去深圳打工去了。

李匠对大儿子的行为感到很伤心,他逐渐重视起了对小儿子的教育,小儿子倒是很争气,在高中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名列前茅,如果不出任何意外,考上大学是没有问题的。

李德家走的那一天,他没有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甚至一条短信也没发。李匠回到家之后,感觉家里突然少了些什么?他从客厅端来一把椅子,躺在阳台上,黄昏温柔,一缕缕光线穿透浅淡的白云,映照在阳台上,一束束光在阳台上交舞着生命的旋律,如同生活美妙的部分。李匠沉浸在这样的美好里,恍惚间便睡着了,等他醒来,一颗颗若隐若现的星星挂在天空,一轮黄白的月亮在山峦的峰尖可爱地站着。夜风拂来,温暖凉爽地从李匠的脸颊拂过。李德民放学回来,见父亲在阳台睡着了,赶紧进屋子里,拿了一张毯子给他盖上了。

第二天清晨,李匠在七点的闹钟里醒来,他穿好衣服,来到了镜子旁,他凝视着镜子半天不说一句话,镜子里的头发突然冒出了一些白色,他突然感觉自己老了,他一声不吭地疏着头发,洗完脸,穿好外套便走出去了。

下午回来,他拿出了一种盒装的药,将自己花白的头发染的比往日还要乌黑,突然他觉得自己年轻不少,对着镜子傻笑着,像一朵秋天的菊花,傻傻地挨着风霜的刀,但依旧那样艳丽地笑着。

李匠打开了一瓶自己多年酿造的白酒,独坐在阳台上,一口一口地抿着,酒在嘴里像是没有多少温度的火焰一般,进入喉咙之后,酒香从喉咙处回味了出来,舌尖感受着酒的舞蹈,感受着每一粒高粱和小麦朝着自己微笑,大自然的微生物朝着自己敬礼,李匠喝了几两酒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脸颊微红,头发在微风中摇曳着,一缕缕阳光轻轻地揉抚着他的头发,李匠站了起来,边走边小声地吟着李白的诗句。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李匠脚步渐渐地柔软了,他走进了客厅,躺在沙发上呼呼地睡着了。

李德民没有让李匠失望,他考上了河南大学,李匠知道后快乐的像一只在电线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他将快乐带到了单位,也带到了任何可以带去的地方。

李德民要去大学报到的前两天,李匠邀请了很多好友来家里吃饭,

他喝了太多的酒,满脸的春风得意,李德民总是一声不吭地吃着饭菜,不时地按照父亲的要求给叔叔阿姨,大伯,二伯,堂哥,表哥们敬酒。

这一天是李匠人生中最快乐的几次之一,第一次是自己结婚的时候,第二次是自己成为了酒师,对酿酒有了更深的体验,第三次便是有了孩子的时候,第四次便是小儿子考上了大学。

那天李匠迷迷糊糊地躺下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清楚了,他在家里的卫生间一直吐了十几分钟,吓的李德民一直医院,但李匠吐过之后,明显感觉要舒服很多,他带着笑容便躺在床上睡去了。

李匠在小儿子出来工作的第二年,退休了,他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酿酒的车间,突然感觉到莫大的空虚,似乎突然觉得生活缺少了什么?

他离开之前伸手抓了一把下沙即将使用的高粱,便坐上车离开了,他将高粱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罐子里,摆在客厅,李德民不解地问父亲为何要这样做,李匠说:“我看到它们就仿佛看见了我的青春,我的生命在有韵律般的舞动着。”

李德民在县文化局工作,他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去河南大学学了中文系,回到家乡便考了县文化局内刊的刊物编辑岗位,日子倒也过的十分清闲。

后来李德家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年轻可爱的姑娘,李匠看着这个染着黄头发的姑娘,倒是挺满意的,这个姑娘比起李德家来说心机要多一些,经常暗地里要求李德家去向自己的父亲要一些钱,或者要求李匠给自己的孩子再安排一下酿酒的工作,李匠倒是去给自己的老领导问了问,自己的老领导说现在*策已经不允许了,后来李匠给自己的大儿子提供了一些创业基金,大儿子拿着基金回老家去搞养殖业去了,没有安排到工作,一直让儿媳对他有所不满。

李匠独自一人坐在老家的院坝上,太阳一溜烟便掉进了山沟里,一阵阵风吹着李匠银白的发丝,他感觉到了冬季的寒冷,便走进了客厅,朝着窗外望去,满天星斗,他仿佛感觉自己也是深邃太空中的一颗星星,光芒在慢慢地变暗淡了,但自己这一生是围绕着一颗明亮的酒星做着公转运动的,炉火照的自己脸庞红红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

作者简介

魏俊峰:90后,贵州仁怀人。毕业于河南大学。有作品发表在《延河》《大观·东京文学》《茅台诗刊》等刊。

精彩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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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主任:黄山 

编辑:何冲 魏昉 蔡国云

野老 老八 黄 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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